青萍之末（3）（1/2）

青萍之末（3）

雨是停了许久,松枝仍在滴水，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郁微的话就隐在滴水声中。

江砚行本在低头整理用过的碗碟，听了这话,不禁擡起头来,也不恼,只笑问：“先帝何时说的这话？”

郁微一条手臂撑在石案上,托着腮,盈盈地笑：“你猜。”

“那,应当是我刚入京赴任之时？”

郁微啧了声,起身,道：“你这种人果真留不得，得想个办法尽快除了。”

雨后的房外风凉,着实不大适合久待。

江砚行跟在她身后回房,掌心还落在她的手腕处,轻轻握了下，嘴上求饶：“总得给人机会,何况我又没犯错。”

郁微步子一顿，站在门前问：“你犯的错还少？”

沉思了一会儿，江砚行关上了门,将她抵在门边,眼中含笑：“那我说一件有趣之事,弥补一下。”

“何事？”

“阿微,我们头一回见面，是在哪里？”

“你真病糊涂了不成？刺风山啊。”

“不是。”

江砚行擡手拨弄她垂在肩侧的头发,轻声道,“是你的满月宴。”

此言一出，郁微本想笑他傻,这等荒谬之言也说得出口，可转瞬之后却有些失声。

满月宴……

按年岁推算，好像是真的。

江砚行低头亲了她一下，道：“四五岁时的事，我能记得的不多了。但我没忘那一天，贵妃告诉我，要带我去皇后长女的满月宴。我见过你，还捏了你的手指。你那时好漂亮，小小的，躺在小榻里。阿微，那一日，从帝后、太后、你的外祖一家，再到乳母和侍从，每个人都很高兴。他们都爱你，那些爱几乎满溢出来，甚至让我钦羡……”

那时的江砚行只有四五岁，陈寒黛尚未被封为贵妃。

在人前，陈寒黛温婉贤淑，待江砚行足够好，无论走到何处，都会让江砚行在身后跟着。

公主的满月宴甚是热闹，前朝后宫都在庆贺，宫妃命妇围着婴孩小榻逗着，送来许多贺礼。

陈寒黛告知江砚行，他也可以去看一看。

公主被这些人惊扰，哭t个不停，无论乳母怎么哄都不好。江砚行个头不高，需要踩着一个矮凳才能看到面前小榻里哭闹的公主。

趁乳母不注意，他伸手捏了捏公主的指尖。

小手被他轻轻拉着，哄似的左摇右晃着，之后，哭声微弱了一些，公主满面的泪水，珠玉葡萄似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江砚行看。

两个孩子就这么对望着。

他忘记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小公主笑出了声，他才恍然回神。

乳母抱起公主，笑道：“公主不哭了。”

皇后高兴了一些，道：“今日大人太多，惊到了微儿，有小孩子在就不一样了。”

说罢，皇后拉过江砚行的手，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才四岁的江砚行认生，往后缩了一步，不肯再答话。还是陈寒黛上前来解释，说这是曲平江氏的小公子，自送到京中之后便一直抱病，故而不曾入宫拜见皇后。

皇后笑着，还是问他：“这样啊，本宫知道了，你是如絮的儿子，唤作砚行，可对？”

江砚行点头说是。

皇后塞了块玉佩给他，道：“公主哭闹起来谁都哄不住，可本宫瞧着，她喜欢与你玩，以后你下了学，可要常常入宫来。”

那时的江砚行很是羡慕这还只是婴孩的公主。

他远离父母故土，只身在京中，自然羡慕小公主得到的爱意。与此同时，他又打心底觉得，她这样伶俐乖巧，当真是值得这些爱。

丝竹管乐，为她庆贺，所有的热闹都是围着她的。从出生这一日起，她的一生便能足够顺遂。

这些温情，也短暂地温暖了孤身入京的江砚行的心。

那些郁微从未体会过的东西，就这么被江砚行平静地叙说出来。

这一刻的感受很是复杂，她眼眶发酸，甚至有些痛。

揪紧了江砚行的衣料，她问：“我都不知道的事，还说来做什么？”

郁微甚至不相信。

她从记事起便吃不饱饭。为了能补贴家用，让阿婆少做些针线活，她会在雪夜浣衣，冻得手指皲裂，连指节屈伸都做不到。

被囚在青烈敌营之中时，那些血腥气冲得人睁不开眼睛。她常倚靠在最角落，仰面看着飘着雪的天穹，想着自己是否能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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