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邪恶!(2/2)
石膏像说起了话,嘴里是南川晏的声音:“我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我以后想读文科,选历史专业。我不想拿画笔,我再也不想看到画笔了!”
然而下一秒,南川晏的声音又从头上传了过来,像是远在天边,朦胧客气了几分:“谢谢各位的喜欢,我不会浪费这份上天赠予的天赋,会在今后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
茍黄萱擦擦汗,休息一阵,转头看向了远方那一副巨大的画框。画框上蒙着一张布,她隐约能看到,布没遮到的地方露出了半张线条完美的人脸。
“好,下一座山就爬那个吧,我喜欢挑战自己!”茍黄萱尽量不去想自己又t遇到了什么倒霉的事,保持着一个乐观积极的心态,坚决不被这种阴郁的色调所污染。
这座山可真难爬,她努力了好久,终于抓着那张画布,一点一点的往上蹭。一张布终究不是什么借力的点,被她拽了下来。
明眸皓齿的女孩出现在了画框中间,她秀丽的五官有着色彩,嘴角含着笑:“你好,南川晏老师,我也是本次大赛的参与者。您的所有画我都尽量见过,自己也收藏了两副。南川晏老师,我很羡慕你的天赋,但更敬佩你的毅力,你真了不起。”
这片灰色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红红绿绿,黄黄蓝蓝,点点滴滴的色彩将石膏像和画板全部涂的乱七八糟,却没有损伤这副画框半点。
南川晏的声音有些磕巴:“啊…你好,呃,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秀英,珠帘秀的秀,穆桂英挂帅的英。我是国画赛道的,平时喜欢听一些戏曲。”
“好,好啊,国画好啊。国画具有……”
难得,南川晏终于与他的天赋,与绘画和解了。他第一次,在心里和外表的声音是一致的,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开始赏析画之美。
茍黄萱没能爬上相框,只能擡头看着,脸上忍不住笑道:“这不是陷入爱河了吗?”
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少女,最经常做的事,不过只是约到一起去看画展,听戏。往后的山好爬多了,一座座慈眉善目的,还系着俏皮的蝴蝶结。
最后,茍黄萱来到了一处漆黑的泥潭旁。她企图绕路,可怎么也过不去。在她没注意的时候,那处泥潭悄悄扩张。
等茍黄萱反应过来,污泥覆脚,她已经难以脱身了。
“啊?这难道就是你的断手之痛?”
茍黄萱惊诧出声,耳边却响起了层层叠叠,比以往都要多的疯狂的怒吼声与哭声——
“南川晏老师,你画过人像吗?”
“为什么会问这个?每一位画手,基本都画过人像吧。我自然也画过,说起来,人像的技巧……”
“唉呀,我是说,我的生日快到了。我比你大几个月呢,提前满十八。南川晏老师,那个…你想不想画一幅人像?”
“……我不知道画谁,我没有模特。”
“啊哈哈,那可真是不巧啊。恰好,我这几天下来的几个星期都有时间。我可以当模特吗?我想被画在戏台上,嗯,是把我画成青衣好,还是武旦好呢?这个就看南川晏老师的发挥啦!”
茍黄萱擡起头,从作为背景音的杂音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再一次听到龙哥——
“喂喂喂,你最近喜欢画画了?”
“?我喜不喜欢画画关你什么事,请问你是哪位?”
“这可不行啊,你怎么能喜欢?你应该在痛苦的泥潭里烂上一辈子!被所有人强压着,就自己不喜欢!你懂不懂什么叫怨憎会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我上神的事办砸了!”
“神经,保安,这里有奇怪的人混入会场了,麻烦把他带下去!”
怨憎会?
茍黄萱听到这个词出现的那一刹那,瞬间明白了南川晏的苦与愁为何如影随形,纠缠至深。这一切又是谁在背后搞鬼。
她有些不忍了。
怨憎会,指的是强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或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感到煎熬,却又不得不做。人生七苦,怨憎会苦在心里。
南川晏因为与生俱来的绘画天赋,又因为他本人被管辖导致的对绘画的反感。穷奇将其盯为了怨憎会珠的孕育承载者。
但是七苦无处不在,想要酝酿到极致却极其难得。穷奇不可能全程盯着,便让十年前逃来青城的龙哥相助。
龙哥用自己的方法确定了南川晏现在对绘画在改观,整个人都没有那么抵制憎恶了。他为了给穷奇扫清障碍,就一定会不择手段,从源头解决。
周围的声音骤然放大,无数陌生人在议论着同一件惨剧——
“你们听说了吗?刘秀英失踪了。”
“啊,她父母去警局报案了吗?我们好像是有三四天没有见到她了。”
“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泥潭之中,混着一个狰狞的声线——
“你作为我们操控的木偶,怎么能够有自己的想法?你现在喜欢画画了吗?好,好,好!”
“如果你报警,我们可就不能保证你的那个小女友能平平安安的出来。千万不要动,我们只是想割断你的手筋,可没想着要割你其他的地方。”
“你现在很讨厌很惊恐吧,来,不要眨眼哦,三,二,一!”
……
大量的血从泥潭里面涌出来,中间夹杂着几句少女的痛哭——
“南川老师……”
混乱的抢刀声,跌跌撞撞的搬运声,怒骂,争夺,汽车的急刹,最后是砰,就像是烟花炸开,转瞬即逝。
“我记得明天就是刘秀英的生日了吧。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车祸去世了?”
“那个天才南川晏也因此失去了双手啊,这场车祸,害了两个人。”
茍黄萱听着那些议论,还有夹杂着南川宴一遍遍的解释,一遍遍的指凶,一遍遍的强调。
没有用的,她想。不是龙哥要对付你,是穷奇。
他们会忘记刘秀英失踪的事,忘记南川晏的伤情鉴定明显是利器划过,忘记那天事情的细节。
只留下轰轰烈烈的,天才画家双手残废。
刘秀英,甚至没能同时登上新闻,被穷奇从南川晏的人生中抹去了,就像拂去了一件艺术品上面的灰一样。
泥潭翻涌,彻底的吞没了茍黄萱。
她下意识闭起双眼,可没过多久,前方的亮光让她睁开了眼皮。
茍黄萱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站在了最开始她选择的那条道路上。前方什么都没有,没有高山,没有画框,没有泥潭。
只有一片彻底空白的死寂,还有许许多多没有颜色的向日葵,与自始至终都不曾出现正脸的女孩。
茍黄萱觉得自己脚下似乎踩着什么东西,她移开脚低下头,清清楚楚看到,脚下是四个脱了漆的招牌——[生日快乐]
“我想捡起那些笔,把这幅画画完。”
南川晏站在远方,仰头看着那片向日葵花海——
“但我每一次努力都会让我意识到,我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我一次次的强/迫自己重新进入画室,一次次的无法做到。原来想做什么,却始终做不到,也是一种怨憎会。在对自己日益无力的痛恨之下,我开始排斥画室,排斥那一盒盒,一箱箱码的整整齐齐,可我再也无法使用的颜料。”
南川晏往前走,整个人似乎都要彻底被那片苍白,如同坟场一般的向日花海吞没。
“在我彻底恨上画室,半年不曾踏足后。我死在了那里,如同一个诅咒一般,和我的颜料与画纸们纠缠在一起,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却又不得不接受的。”
“算了吧,就这样吧,我认命了。”
茍黄萱捡起地上的四个字,将其擦干净,用力往前一扔,恨铁不成钢:“认你大爷的命!不是,你都说你在凶手身上感受到了它的气息,你做的居然是认命?你属性大爆发,彻底躺平了是吧?!”
那四个字砸中南川晏的后脑,让他愣住了:“我抗争过,我逃离过,可事情只会变得更惨。我谁也救不了,我只会拖累身边的人。”
南川晏转过身,很是恳切:“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你似乎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黑白无常,或许可以算作阴间的衙役。
但我知道,就如同那个警察和当年的警察一样,是查不出真相的。你大约也做不了什么。我不想再拖累谁了,不想再让别人来分担这种怨憎会了。就让我留在这里吧,锁住这份怨,不让下一个受害者出现……呃!”
他话没说完,茍黄萱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根金刚哭丧棒,气势汹汹砸了他一棒——
“你说能锁住就能锁住?我给你打醒来!你别把自己看得太伟大,这种级别的怨恨与痛苦,只会让你逐渐丧失理智,绝对会变成厉鬼的!”
“你都知道我是黑白无常了,我能和普通的警察比吗?我给你调整一下语序,如果说阳间的警察代表法律正义,让我们黑白无常,就他大爷的是最基础的阴阳正义。
我们秉承着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期望,从来不讲究什么困难,什么量刑标准。主打的就是任何邪恶,都必须将其绳之以法!绳之以法之前,就要用哭丧棒,把他t们抽的如同陀螺一般旋转!”
茍黄萱冲到南川晏面前,非常认真:“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画画的,心思很敏感,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一定很痛苦吧。
你早该跟我说的,啊不对,我就该主动问的。我很抱歉,我只想着完成业绩了事,忽略了你的内心纠结。我们华夏有句古话说的好,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现在了解了内情,我决定,开始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