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2/2)
“还差些时日呢。”梁齐氏将人引入屋中坐下,命人沏了一盏茶,“待我家那位妥当了才返程。”她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家中是客商出身?”
“是。”尹姝余光一直跟随着那只坛子,见梁齐氏婢子将其置于箱匣中落了锁,这才收回目光。
“那你家中是什么营生?”
营生?来时卫骧只假以客商之名,是何营生他们也还未对过口径,倏地被人问起,脑中一白,竟是什么营生之名也想不起了,脑中只匆匆冒出今日她随卫骧与蔡清来万海寺时的沿路之景,酒楼、马车、驭人、大缸……
大缸?海盐!
尹姝脱口,“我家中是盐商。”
尹姝还未从余悸中缓神,正铆劲儿想着如何将此事应付过去,就听梁齐氏兴致苒苒,“哦?你那兄长也是盐商?”
也是?
尹姝顺势颔首,“是。”
“真是巧了。”梁齐氏一听至此,待尹姝愈发亲近了些,“我家那位也是盐商,这几日正下了山请购盐引去了。”
盐引之事她从父亲口中听起过,商人若要贩盐,必定要从盐课提举司手中购得盐引,盐商凭盐引至盐场支盐,而后再自行回销,山东虽沿海,可盐价稍高,不少客商因而会渡海来辽东购盐。
此番谈话勾起梁齐氏一些事儿来,转而问她那婢子道:“今日可有口信传来?”
“还未呢,夫人。”
梁齐氏冷哼一声,将茶盏搁在一侧,“在外乐不思蜀呢,你明日一早再下山打听打听,可别死在哪个狐貍精榻上了。”
“是,夫人。”婢子应着退下了。
尹姝装作没听见,旁人家事她自是不好掺和,垂着脑袋揉着衣袖。
“后日他再不回来,我便自行回去了,在这儿待了这几日也生厌,还是家中自在些。往后你得空来了济南府就来我家中坐坐,我府上——”
笃笃笃,叩门声打断了梁齐氏。
梁齐氏面有不快,“这丫头尽是忘事,怕是又落了什么。进来。”
房门未启,传来一道陌声,“施主。”梁齐氏一听,起了身去,尹姝坐在禅椅上未动,也不出声。
“小师傅可有要事?”
尹姝看不太清,只依稀能见小沙弥递了一匣子予梁齐氏。
“这是?”
“这是慧根大师给施主备的安神香,入睡前夫人点上即是,有静神安心之效。”
梁齐氏未接,“多谢慧根大师好意,只是这香我就不收了。”
小沙弥又道:“施主切莫多虑,这安神香送至各房中,诸位皆有的。”
既是人手皆有,梁齐氏自是不好再拒绝,接了下来,“多谢小师傅了。”小沙弥合十一拜便折回去了。
焚香尔尔梁齐氏见过不少,自是不会将这些作稀罕物,将匣子随手一摆,“方才我说至哪儿了?”
尹姝瞥了眼匣子,“夫人说要邀我去府上坐坐。”
“是是,年岁大了总记不清事儿。”梁齐氏笑笑,“届时你去了济南府历城县,拉着人问一嘴梁府就是,我府上不偏,好找。”
尹姝莞尔,“多谢夫人。”
笃笃笃,又是三声叩门声。二人谈话渐入佳境,却频频有人来打搅,梁齐氏愈发不快了些,语态也不似方才,“何人?”
“夫人,是姑娘的表兄来寻姑娘了。”
“这么快。”梁齐氏这下兴致也没了一半,“话还未说,茶也还未喝一盏呢就要走。不过你兄长倒也担忧你,快些去吧,过时再来就是。你表兄在外,我也不便相送。”
“梁夫人客气了。”尹姝微微福身,“今日多谢夫人,尹姝日后再来叨扰。”
梁齐氏玉眸忽闪,“好。”
目送着人出了道儿,梁齐氏才命婢子阖了门,端起茶轻抿。
“夫人今日怎么与生人说上话了?”
“你懂什么。”梁齐氏嗔了她一眼,“知书通礼的姑娘岂是那些贱人能比的。”
……
尹姝一走出禅房,兀傲的身影便独立于眼前,见她走来他眼眸微擡,一如神佛睥睨苍生时的不喜不悲,“来了。”
“卫大人。”尹姝小心翼翼走上前,“你不必亲自前来的。”
卫骧见她跟上便转身往回走,“蔡清下山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来这儿了?”
尹姝回头看了眼,见梁齐氏大门紧闭她才道:“是方才认识的一位夫人。”
“你来盖州后,与人熟络得倒是快。”
尹姝也不知他是夸还是损,不敢多语。又想起在辽阳初见之时他尖语带刺的模样,如今他应当还算收敛了吧。
这一路上只顾走着实在煎熬,尹姝便顺道将方才的所见所闻一并说与他听了,卫骧也不插话,默默听着她从渡魂求子讲至盐商。
尹姝说话很好听,是姑娘家的温软悠婉,尾音微俏并t非刻意,字句又有轻重缓急,句句要紧并无杂话,从她口中而出如身临其境。
“大人。”
卫骧侧身看她。
“民女说完了。”尹姝就站在自己禅房前,两手覆前正撚者衣袖。
卫骧收回余光,“好,我知晓了,我会让蔡清去查。”
尹姝依旧立在门外,似有话要说。
“还有事?”
“大人。”尹姝顿了少会儿,“我们何时下山?”
卫骧这才想起此事忘了与她说,“今日不下山,宿在寺中。”
见卫骧如是说应当也是有他的缘由,只是……“只有我与大人吗?”
正要推门的卫骧停下,转过身来,轻吐了一口气,“我与你一人一间禅房。”
“不是不是,民女不是此意。”尹姝就知他要误会,“只是这禅房有些大,又临密林……”
“若是害怕,夜里就落门闩,明灯至天明。”
一阵风来,将枯叶送至他脚边,尹姝觉着此刻寒风也并不彻骨,这风携着他的声而来,“夜里若有事,便将烛火熄了,我能看见。”
尹姝不知他睡下后是如何看到她屋内的烛火熄灭与否,可这话,她还是信了。
……
山中的夜更幽静,更寒凉了些,尹姝本就住不惯辽东之地,寺中也不燃炕,裹着布衾也仍瑟瑟发抖。
屋内点着两盏烛,已烧了一指节,尹姝盯着烧成花的焰火,脑中又浮起今日之事,想起了慧根大师,想起了梁齐氏,又想起了坛子,越想越睡不着。
若是她有支安神香便好了,何至于这般痛苦。
她侧了个身,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对啊,她不是也有安神香吗?那小师傅说了,各个禅房送一支的。一想至此,尹姝翻身而起,就在屋内找寻起来。
小师傅送香之时她不在禅房,回来她也未在门口见到,若是送进屋内了,也定当摆在桌案床头这等醒目之处,为何她没寻见?
是遗漏了她?
还是……只送了梁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