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2)
言外之意,他是不愿带尹姝去了。
尹姝不死心,“了无师父,实不相瞒,今日我是替我兄长问此一遭,不知了无师父可有见过他,他与我同来的。他与我嫂嫂成婚多年,却无子嗣,我家中急切,让他来盖州顺道求一求送子之法,方才他出了门不知去处,我便趁着这安神香的由头特来询问。”
听到尹姝提起卫骧,了无改了口,“那施主请了兄长来便是。”
尹姝明知卫骧就在身后某处,也不敢回头,生怕了无察觉异样,“好,待兄长归来,再来叨扰了无师父。”
了无嘴紧,尹姝再问不出一个字来,便由着他将自己送了出去,尹姝正思量着再问上一二,便听了无先开了口,“施主只与兄长一同前来?贫僧记得施主禅院共三人。”
尹姝惕醒,他问这个做什么?
了无赶忙接话,“贫僧只是随口一问,施主不要介怀。”
尹姝正迟疑着回话与否,身后忽而刮起一阵风,墙后菩提枝叶簌簌,与此同时,一颗石子滚来,待尹姝察觉之时,那颗石子不偏t不倚正落在她足间,她不必想就知从何而来。
因着这阵风,了无并无窥出石子乍现的异样。尹姝深谙卫骧这是让她顺着了无的话说下去,“难为了无师父记着,那也是我兄长,家中念他平日贪耍,便让他随我表哥一同来历练。”
了无颔首,“不知几位施主何日归期?”
问得这般详尽,是为何?
一阵风来,尘土在足边翻滚,并未有其余异动,尹姝心知卫骧并不阻拦,便顺着了无的问话说了下去,“听兄长说,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二人走出逼仄的小道,眼前一片豁然,了无停下步子,并不再相送,“施主慢走。”
“多谢了无师父。”
尹姝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着步子,想着若是了无能喊住她便好了。
下一回真不知何时能过来。
“施主。”
尹姝一喜,回过身去,“了无师父可还有事?”
了无走上前,压下声来,“不知施主的兄长可认得同为山东府来的梁施主?”
梁文道?
“是……”尹姝故作不解。
“其夫人也住在寺中,施主应当认得。”
尹姝唇角微僵,他是在试探些什么?她与梁齐氏也不过才说上过两三回话,了无怎会知晓,是他在暗中窥探?
见尹姝一时不语,了无故作无事地笑笑,“施主莫要误会,只是今日梁夫人来施主您禅院中寻人,贫僧恰巧遇见罢了。”
尹姝也装作恍然的模样,“原是如此,我头一回来盖州,也自是头回见的梁夫人,想是梁夫人觉着与我投缘,我二人才亲近了些。”尹姝自然也没忘了他方才所问,“兄长那我便不知了,他也是第一回来,在家中时也并无与梁氏一族有过走动。”
“贫僧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施主不必记挂在心上。”了无双手合十,“施主请回吧,了无便不送了,若有需,施主唤了小僧前来便是,不必亲为。”
“多谢。”
不等尹姝再说些什么,了无转身离去,步伐比方才还快上不少,生怕被她喊住了似的,见人走了干净,尹姝抱着匣盒,也快些走了回去。
尹姝老远便见到院外站着个人,探着脑袋张望,见着尹姝来,招了招手。
尹姝轻唤,“蔡大人,您回来了。”
“人去哪儿了呀,我回来院子里也不见一个人影。”
“替卫大人办事去了。”
“你?”蔡清狐疑,不敢茍同,“他越来越没分寸了,你只验尸就是,查案之事让你掺和做什么,更何况一姑娘家的,你少惹事。”
两人往院中走,蔡清也不见她身后跟个人,“那他呢?又去哪儿逍遥了,将你一人留在万海寺,他也心安?”
“卫大人他——”尹姝正要说卫骧在暗中护着她,就听见禅房中传出一道声音:
“进来说。”
外头的两人面面相觑。卫骧已在禅房中了?他何时回来的?更惊讶的就是蔡清了,他回来后便在院前待着了,卫骧几时进的屋?
蔡清一把推开门,“进个院子鬼鬼祟祟的还不叫我知晓,又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卫骧正坐在案前饮茶,目光焦于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倒是有闲情雅致。”蔡清一屁股坐在案上,“你让尹姝做什么去了?”
见话锋一转到了她身上,尹姝便将手中的木匣递了过去,“大人,不知方才民女可有说错话?”
卫骧收回视线看向她,“倒还算聪慧。”
尹姝唇角微微一抿,没有坏事便好,“大人,方才了无说——”
“他说了什么你不必再说,我都听到了,说你看见的便是。”
“是。”尹姝娓娓道来,“那了无与马母说得并无出入,此人高约八尺,年岁应当已过而立,他那双眼甚是凌厉,像是带着煞气,他眉中确有一颗黑痣,黑痣之处是断眉,应当是天生如此,并非是刀剑留下的疤。民女瞧着他面部也无其余伤痕。”
尹姝步步回忆,不敢遗漏丝毫,“还有他的手,掌心倒是洁净,不过手纹极深,指骨宽大,应当是常年累月做重活所致,他指根与指节处布满茧子,虽像是被刻意刮去过,不过也可见有好些年头了,应当是兵刃留下的。”
“兵刃?”蔡清起了兴致,“手中不过几个茧子,你还能分清是何物所致?不说别的,就说那些个扫地僧,他们常年做活,手茧多几个也不足为奇。”
尹姝反驳,“那不一样,刀剑、板斧、弓箭、矛戟,常用之人留下的茧子皆是不一样的,就连屠夫宰牛、打铁铸剑的也不会一致,从前验尸之时,民女常会以此来初判死者身份。”
尹姝不由想起卫骧掌心的茧,下意识余光瞥向他,又慌忙移开。
见她说得倒还挺真。蔡清也不由信了几分。
“蔡清,名册呢?”
“都司的名册?”蔡清连忙从怀中掏出,“我贴身带着呢,你是觉着那和尚是从都司出来的?”
卫骧翻看着名册,他翻了百八十遍,有哪些名儿心中早已有个七七.八八的,“不无可能。”
蔡清纳闷,“这册子里又没有画像,你翻烂了也不知谁是谁啊。更何况那了无和尚俗名姓甚名谁你知晓?不如我替你去探探?”
卫骧合上册子,“知晓他俗名又能如何,无凭无据的,你还能抓人不成?更何况他身后可还有人你也不知,先不必打草惊蛇。待刘豫从山东府述职归来,我会去拜访。”
“那如今做什么?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就断在这儿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卫骧淡淡,“自然是要做的。”
“做什么?”
“找尸体。”
蔡清眼睛一亮,“你有了梁文道消息?”
卫骧摇头。
蔡清泄气,“那你——”
“你可还记得我们今日回来时遇见的驴车?”卫骧这话是说与尹姝听的。
尹姝回应,“记得,驴车上托着大缸,带着海腥味,应当是海盐。”
卫骧不置可否,“今日所见,与我们昨日来万海寺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
尹姝灵光乍现,脱口而出,“今日遇见的驴车另有三人护送,我们昨日遇见的并无。”
“是。”卫骧毅然,“盐商多遣当地熟悉山路之人托运海盐,为避免横生枝节,会派人跟随在侧。”
“以大人之意,我们今日遇见的驴车之中有古怪?”
卫骧摇头,“有人护车,这恰恰说明运的是真的海盐。”
尹姝回想那日铺面而来的海腥味,不禁打了个寒颤。
海盐的腥味恰恰能掩盖尸体腐败后的浊气。
也就是说,昨日驴车驮运的大缸之中……是尸体?
“大人,那脚夫?”
卫骧知晓尹姝想说什么,“他或许自己也不知里头运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啊?”蔡清咋呼,才小半日不见两人,怎么就多了这么多他不知晓的事儿。
尹姝没理会蔡清,脑中忽而浮现出一个人来。
马三钱。
他运的也是海盐,若当时有人看护,他根本无暇也没胆偷盐。也就是说,运盐之时,他只有一个人,那他运送的盐缸中或许就是……
再想想蔡清从马三钱家后厨端出的那罐盐,显然被舀了两勺,尹姝霎时胃中翻涌。
头一回,她一整日没吃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