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2)
第32章
夜阑人静,梵音弥弥,就连在万海寺仰望的明月都添了一抹脱俗的清寡。
尹姝望着月,思绪走远了。
木门“叩叩”两声拉回尹姝思绪,她合起窗,吹熄了禅房中的两只火烛,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禅房外有两个黑影,一立一倚门,尹姝一眼便辨认出谁是谁来,她压着嗓,“大人。”
立着的那人似是往她屋内瞥了眼,见房中黢黑无烛火留下,转了身去,“好了便走吧。”
“不是,卫骧,你还要带她去?”蔡清原以为卫骧不过是走前交代尹姝两句,见如今这架势,是要她也跟着去?“三更半夜的,夜不辨路,你让一姑娘家跟着我们涉险作甚。”
见蔡清声嗓大了些,卫骧有些不悦,难得与他解释一回,“今夜不太平,将她留在这儿太过贸然。”
蔡清不敢茍同,“那我派个人留在院中守着就是,她一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能做什么?”
卫骧愈渐没了耐性,也不知蔡清几时能有些长进,他甚且觉着连尹姝都比他省心,话少,办事亦圆滑。
卫骧轻哼了一声,“她留下可以,那届时你来验尸。”
“验尸?”蔡清眉间的青筋一怵,“还要验尸啊。”他又想起自己昨夜一把抓起装尸体的布囊,顿时觉得反胃,立t马变了脸,往后退了一步,“她去!她自然要去的!两个大男人还护不得一个小女子吗?这传出去不得叫人笑掉大牙。她走不了山路,我背都给她背下山。”
卫骧见他变脸,懒得与他再说,转身便走。
尹姝撇撇嘴,忍俊不禁,将怀里几把验尸用的小刃又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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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门有人值守,下山的石路也仅此一道,他们三人若要下山,莫说出寺门了,前殿灯火通明就能暴露他们形迹。
也不知是怎么叫他们在禅院一角寻到了一条下山的路,这条路不常有人走动,枯枝横生,怕误了工夫,蔡清先一步开路。
坡稍陡,尹姝得扶着身侧的枝桠才勉强走下来,她显然能察觉到身前的卫骧已放慢了步子,可她跟着仍旧艰难,心里不免急切了些,心想着快些,步子反倒有些乱了。
残雪未消,被前头二人踩实,积成了薄冰,尹姝即便再是小心谨慎,还是没防住,足底一滑,人就要往后栽去。
摔个底朝天,腚盘着地恐是不争的事实,她下意识收回双手,如此能保了一双手也是好的,上回手磕扭了,她拿不得刀,足足误了半个月事儿。
“哎”字先出,“哟”声还未起,眼前遽然出现一双手,尹姝眼疾手快,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堪堪稳住要跌倒的身子。
那双手只稍使劲,便将她带了起来。
尹姝抓着卫骧上臂,兴许是她手小,只捉住了一半,她的指腹恰恰抵在他腕下经脉之上。
即便是她不想,也难忽视,他的脉搏一下又一下,震震而来,如豆般大,厥厥动摇。
“小心些。”
声色是一贯的清冷,却是比往日温煦些,可尹姝无心察觉。
她不是没碰过男子的手,只是那些皆没了气,冰凉冰凉的又或是僵直得一折就断。
活的还是头一个……
多了一丝人气,还有些许她捉摸不透的东西。
“走不得路了吗?”
卫骧的声音兀然响起,于静夜中尤为清亮,打得尹姝一个措手不及,七慌八乱地松开手,羞赧地说不出一整句话来,“冒犯……民女冒犯,还望见谅,大人。”
“地上湿滑,小心些。”
“是——”尹姝诺声。
“哎哟——”两人话音刚落,前头便传来一声惨叫,“晦他娘的鸟气,摔死小爷我了。”他掸了掸后袍,朝着身后二人喊道:“尹姝,你可劲仔细着些,别跌着了。”
尹姝一想到方才之事,撚了撚手心的余温,闷着应了声。
卫骧处变不惊的瞳眸撕开一道裂纹,“你再把人招来!”
“都到半山了,哪来的人。”蔡清絮絮叨叨几句就没了声。
卫骧回头看了尹姝一眼,“这里不比你家中,万事小心着些,本官不是神仙,能事事顾及你。”
“是……”
听卫骧将“本官”二字都搬出,心知自己恐怕讨了嫌,不敢再惹他不快,岔开话道:“大人,梁文道的尸体真就藏在那盐缸之中?可事情过去数日,我们又从何处去寻人?民女从未见过他,也难凭一己之力分辨尸体是他与否。”
见她为难,卫骧反倒轻笑,“不管是不是,今夜都得是。”
“啊?”尹姝迷糊了,何意?
卫骧不是个会解释的主,尹姝见怪不怪,只是心中存疑罢了,并不苛求能从他口中问出些话来。
果不其然,他只顾往前走去,留着尹姝在原地。尹姝不敢耽搁,随之紧赶上,脚下步伐比方才倍加艰难,再跌了可没处说了。
倏地,身前的黑影又停了下来。
“拿着。”
“大人?”
尹姝不知他停下作甚,只在夜中依稀见他伸过手来,尹姝不敢大意,没动。
“拿着。”卫骧又重复了一回,“待你自己走下山,天都亮了。”
尹姝羞恼,卫骧这是在嫌她走得慢了。她哪里还敢说不,心中斗争了一番才迟疑着探出手去。
手中硬实而冰凉,不是他的手,是一柄刀,确切地说她正握着刀鞘。
她走得慢,卫骧是想以刀鞘牵扶着她走。
可尹姝思绪早远了,她想着卫骧随身带着刀可这几日却从未示于外人,又惊讶于鞘身比雁翎刀只短上一些,也不知他是如何毫不留痕地藏匿于身的。
“很诧异?”卫骧见她愣神,并不意外。
“嗯?”尹姝脑中还未接上他的话。
卫骧戏谑一笑,“你不是早就察觉了吗?”
尹姝恍然,卫骧说的是他惯用刀剑之事,尹姝心里门清,可此时也不得不装糊涂了,“民女不知大人之意。”
卫骧没由得她糊弄过去,将窗户纸挑了个洞,“那日在邹家验尸之时,你不是瞧见了本官手茧?你既有看茧识人的本事,不妨来猜一猜本官素日用的什么兵刃?”
尹姝哪料到彼时他早已捉住了她小心思,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恨蔡清走得忒快了些,单单留了他二人在此。
卫骧素日见多了她千伶百俐还会与他回嘴的模样,难得见她如此,不知是责问还是逗弄的心思更甚些,步步紧逼,“你可还想问,本官区区一介文官,为何会使得刀剑之术,嗯?”
被接连戳中心思的难堪跃然而上。
“民女绝无此意。”尹姝矢口否认,虽说……她确是想过。
她垂着眸也能察觉到面前那道灼热的眸光,她心底微微发怵,握着刀鞘的手松了松。
眼前之人看出她的意图,握着剑鞘另一端便往山下去了。尹姝不敢再恼他,又抓紧了些。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也不过隔着一柄刀,他的手极稳,刀鞘如同镶在他手心中般动摇不得,不得不说,扶着卫骧的刀鞘,脚下确确实实快上了些。
尹姝跟着,从未有过如此煎熬,半里山路硬生生走出十里的倦意来。卫骧骤然的沉默反叫她更为不安。
她试图打破僵局,“大人,民女……”
“尹姝。”卫骧打断,自顾往前走着,“若真要说起,本官的过往并非是什么秘密,可有些事终归是不知晓的好,一旦沾染了浑水,恐怕就难抽身了。你聪慧,这些道理应当深谙。”
“民女明白……”卫骧岂是等闲之辈,一介清吏司主事却手持着刑部的主令,他的身份又哪里简单。她只是个小仵作,他与她有不过是官与吏罢了,不对,她连吏也算不上,只是个暂且被派遣做事的贱民而已。
探究他的过往?她属实还不够格。
他说得对,不论文职还是武官,与她又有何干?待了结了这桩案子,他与她天南地北,再难逢了。
二人无言,顺着蔡清走过的路往下。
夜沉无星,无灯烛,只有清冷凉薄残月。
“你二人走得如此慢。”蔡清已折返,“快到了,前头的路平坦,还有座坟包,风水倒是极好,山脚之景一览无余,路过尔尔之辈皆可见。”
蔡清的声音传来,尹姝一下缩回了紧握刀鞘的手,卫骧察觉鞘上失了力,一言不发,默默收起了刀,“嗯,那便等着。”
蔡清口中的坟头不大,不过三人掩藏在枯枝后亦是绰绰有余,眼前黑茫茫的,尹姝什么也看不真切,只知卫骧与蔡清是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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