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2)
三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可山下空无一人,连山中鸟兽也不曾停留,天又降凉,夜露潮湿,尹姝冻得鼻头发红,终是没忍住,“大人,夜里当真能等到运盐的脚夫吗?”
“怎么不能!”蔡清见她质疑,别过嘴,“我可是从马三钱口中问出来的,他说每每运盐便是这个时辰,走得也是这条道。你不信我,总信你们卫大人吧,他既在此蹲守,自有他的道理。”
卫骧俯瞰山脚,淡淡道:“梁夫人所言传闻你可还记得?”
“记得。”她岂会忘。
“这世上无鬼神,可既有,自是有一番缘由。我问你,你听此传闻后,可敢夜里再来这条路上?”
尹姝拼命摇头,她虽未见过,可满脑都是那血淋漓的骇人面容。今日若非有卫骧与蔡清,她死活不会来的。
“传闻之下夜里无人敢近,某些人就达了目的,他若夜里再想行事,便毫无阻碍。”
尹姝恍然,如此一来,若有人要运送尸体便畅通无阻,更无人察觉。
并非是什么空xue来风,而是蓄谋已久。
忽而,一道声划破寂夜。
“吱咛——吱——”
沉重的木架与滚轮碾在黄泥道上,稀稀拉拉的散木声由远及近。
三人一致不语,静候远处之人渐近。
走在前头的是一人一驴,t驴头挂着两盏黄纸油灯,于风中忽明忽暗,隐约勾勒出驴身托着的一架木车,木车装载着两口大缸。
身后再无人跟着。
与白日所见一同,应当就是盐缸无异。
那脚夫左顾右盼,拉着驴走得极快,生怕在此地多留片刻。想必那不实的传闻还是叫人畏惧。
尹姝想着如何能使那驴车停下,便见余光中身侧的黑影微动,耳侧划过不知明的一物。
“嗒。”
驴车前的一盏黄纸油灯应声熄灭,眼前乍暗。
脚夫顿足不前,身子往驴身侧了侧,警惕地朝四周探了几眼。
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哆哆嗦嗦点上,好在风不大,这盏灯又续上了。
可卫骧似乎并不想放过他,拾起一颗石子,又是“呼啦”一声,挂在另一头的油灯也灭了。
那脚夫吓得不敢动弹了,“谁?谁,谁在那儿?”
回应他的只有无际的风声。
他垂着头,又去添熄灭的烛火,好巧不巧,这才点上,另一盏又灭了……
周而复始,说是巧合,他自己也不信了。
脚夫吆喝着,拽着绳索想让驴子速速走动,可古怪一桩接一桩,驴子低哞两声也不走了,任凭脚夫如何拉扯都纹丝不动。
“你个吃干粮的货,好吃好喝供着,偏在这节骨眼与我作对,再不走,将你皮抽扒卖了吃酒去!”
那驴听不懂,偏偏头仍旧不动。
卫骧是个会挑时机的,那脚夫话音才落,唯一的一盏灯也灭了,山路骤然黢黑,伸手不见五指。
山下惊叫一声,脚步凌乱起来,脚夫试图点燃火折子,可点了三两回只冒出火星子来,他又气又急,屋漏偏逢连夜雨,天黑不清,那驴子也不耐起来,呜咽着踱步,一头撞在脚夫身上,他手本就微颤,这下真就没拿稳,火折子一个抖落,掉下崖去。
“你个混账东西!”脚夫骂骂咧咧。
卫骧本就没要他久留之意,又从脚边捡了几块如掌般大的石块,将其顺着山坡滚下,石块碾过枯木干草,窸窸窣窣的像极了藏人的动静。
一声接着一声,自山下的脚夫听来,像极了有人从山上走来,可半日都不见人影。
“谁啊!是谁!莫在此装神弄鬼!”脚夫没有傍身之物,一手抓起木车上的木柴就护在身前。
忽而,身后一个响动,好端端挂在驴侧的纸灯落在了地上,方才分明已熄灭,可此时不知是何处来的火星子又将油纸点燃,风一吹灯笼如同个火球顺着下坡滚动,将一路的阴暗照亮。
不过十几步子,黄纸灯倏地停下,火苗吃下油纸,遂将竹架一并吞噬。
不偏不倚,正停留于一棵老树之下。
树无异样,只是树上赫然腾空挂着一对草鞋。
火光忽明忽暗,却是将眼前映得通明,草鞋倒挂,足间朝地,有水自履中滴滴而下。
脚夫脑中浮起那吊死鬼的模样来。
嘀嗒,嘀嗒——
偌大的山中,水声尤为清亮。
定眼一瞧,那水竟呈血红色,滴落了一滩。
“鬼,鬼啊!”
这下脚夫真就撑不住了,一下瘫软在地,他匍匐了两步才艰难站起,“鬼,有鬼!”他口中念念,根本顾不得他物,丢下驴车与那两口大缸就往山下跌跌撞撞跑了。
见人跑远了,三人才顺着山道走下,一近那驴身,一股子骚味袭面。
蔡清笑笑,“吓尿了啊,还没挂个血衣呢,否则不得昏厥过去?”
尹姝见状不禁腹诽,这营生也不是常人能干的,换作她,哪里能经得住被两人这般吓,没被吓死也算不错。
她方才一见,也被吓得一个激灵,还道是树上挂着一个人。
蔡清一个利落翻上了驴车,看着两口大缸,取出一把匕首就要去开封口,“手脚快些,保不齐那人去寻救兵了。”
这是官盐,他即是再惊恐,亦是不敢将盐留在此地的,家底掏空也不够他赔的,甚是连命也难保。
蔡清一刀下去,封口的系绳断裂,缸口封得紧,他也需得费了大力撬开。
灯芯乍亮,蔡清将火烛往缸内探。
满缸细白,颗颗分明,看着像是盐。蔡清伸手一拨,沾了一指腹就要往口中送。
尹姝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大人!”
蔡清一震,猛地豁然,“忘了忘了。”他这见到什么都要尝尝的毛病何时能改改。
他又将手往盐堆下伸了伸,在里头摸索,“我都探了半缸了,也未摸着里头还有什么,这缸身说大不大,勉强容一人罢了。”
若真能藏尸,他探个四五寸便有底了。
如法炮制,他又将另一口缸查探了一番,也是一无所获。
“可是弄错了?这趟盐缸中并无尸体。”蔡清懊恼,白等了一夜,“放这放这,弄没了这官盐,小爷也要掉脑袋。”
蔡清说了半晌,也没得个回应,“卫骧你说句话啊。”
卫骧自是没工夫睬他,拾起方才脚夫丢下的长木柴,扎入缸中,使了劲压下木柴,将其缓缓插.入盐堆之中。人手不足以探底,这根长木足以。
“怎么样,怎么样?探到缸底了吗?”蔡清见他这法子甚妙,忍不住开口。
“嗯。”
“没东西?”
“没探到。”
尹姝擡眸,能从摇曳的烛火中觑见卫骧眼底的失落。
蔡清叹气,“我就说,没尸体,白折腾了。”今日只得打道回府。
卫骧不语,将木柴拔出,递到尹姝面前,“你看看,可有尸气?”
尹姝接过,沿着一整枝嗅了嗅,蹙起眉,“大人,腥味有些厚。”言外之意,难以察觉,海中本就多死鱼,有腐臭味不足为奇,况且若人才死,海腥气足以掩盖尸气。
“尹姝也探不出,就罢了。”蔡清没了耐性,催着人转身就要走。
尹姝摸着木柴的手陡然一顿,猛地擡眼,“大人!”
两人齐齐看向她。
“这木柴根底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