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2)
第42章
尹姝取了温水敷在尸体后背,又趁着这空档,握住他的双臂与后腿跟擡了擡,十分僵硬,甚至已不能曲折。
没人明白尹姝在做什么,可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在那摆弄一个男子的身子,即便人已经死了,可仍旧不合理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声不大,却比屋外的风雨更为震耳。
卫骧一记厉眼扫过去,众人讪讪收住了声,连气也不敢喘了。
“大人,验完了。”不多不少,刚好两刻钟,尹姝捏了捏已有发酸迹象的脚踝,站起身,“人并非是自缢而亡。”
她说这话时,语气淡淡,与平日说话时无异,让人还以为她只是在陈述马三钱自缢的事实,而忽略了“并非”二字。
“什么?不是自缢的?”法堂中唯有邬永昌最为惊愕。而其余几人各怀心思,并未说话。
“何以见得?”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姑娘,看着小,好像还真有些本事。若马三钱不是自缢而亡,那岂不是……邬永昌偏头看了眼刘豫,那岂不是打了刘豫的脸?方才他还言之凿凿说人是自缢而亡。
的确,刘豫此时的面色不太好看,“尹姝,你说说。”
“回大人,是有人勒死了马三钱,再悬于房梁做出自缢的假象,让一人双手握拳,口舌吐出并不难,只要在他死前施力即可。”尹姝将马三钱背部示于人前,言简意赅,“他身后有挫伤,因有沉积的淤血而呈暗红色,人死后慢慢显露。这是被人在地上拖拽所致。”
尹姝站在马三t钱头颅前,作空手握绳索状,往他颈间一套,双手再微微上提,“就是如此,便会有如自缢一般在左右耳后的勒痕,这并不难。”
邬永昌面色下沉,寻声道:“被人勒住了脖子,他岂会不反抗?又怎会没有挣扎的痕迹?”
“他挣扎了。”尹姝又走到马三钱身侧,蹲下身,双手复住他双拳,“应当有人按压住了他的双手双足,不让他动弹,因此可见至少有三人。”
三人。也与马氏所述有三位差役去了马三钱房中对得上。
“是你臆测?”刘豫开口。
“这确实是民女臆想,不过……”尹姝示意众人看马三钱的手,“这问题就出在他这双手上。”
马三钱双手握拳,左看右瞧的,并无什么异样。
“他握拳之姿不对。”尹姝怕人不解其意,伸出自己手握拳示意。
她手小小的一只,握了拳只有马三钱的一半大,卫骧眼神微动。
“人握拳之时,双手必会一致,拇指藏于四指之下。”她手一动,“又或是拇指同时叠放于四指之上。可大人看马三钱双拳,他右手拇指在外,而左手拇指却藏于拳中,这并非是一个自缢将死之人会下意识做出的。”
听尹姝这么一说,不少人觉着新奇,真就试验了一番,就连刘豫与邬永昌也不自禁伸出手来。无人看见,刘豫凝视自己双手时的片刻失态。
“大人,还真如此。”邬永昌身旁的几个差役议论出声,“这若是两只手握拳不一致,属下还觉着别扭,要想好一番工夫才能做到。”
邬永昌连连颔首,确实。他比人姑娘多活了几十载,还没人家能察秋毫之末,惭愧,实在是惭愧。
尹姝不骄不躁,再众人又转回目光时才又缓缓开口,“因而他双手握拳是人为。且极有可能是有两人所为,这才有了出入。”
“诸位若是还有疑点,那还有一处证据。”尹姝又转至马三钱脚后,“自缢之人因垂挂失力,双足足尖最终会朝下,可马三钱死状并非如此。括而言之,马三钱是被人勒死的。”
尹姝长舒了一口气,说完了。
堂内沉寂,众人还沉浸在尹姝方才种种言论之中,一声笑意倒先打破氛围,卫骧眉梢微挑,与身侧微微失神的刘豫道:“不愧是刘大人带出来的仵作,本事愈发高了。”
刘豫看向她,双眼稍眯,不知是悦还是怒,“她一直有这本事。”
霎那间,尹姝从刘豫混沌的双目中看到了一丝欣慰,也只有她一人看到,转瞬即逝,快得她以为看错了。可正是这一眼,比他那句“她一直有这本事”还要滚烫,尹姝眼睫微扇,故作不在意地垂下眸去。
她在做什么?刘豫不顾世俗偏见让她凭借这身本事得以安身立命,而她此刻正站在他对立面,以这所谓的本事让他身陷囹圄。
眼睛有些酸,她只能拼命眨了眨。
“马三钱是被杀,那又是谁要杀他?”邬永昌深感此事并未眼前所看到的那般简单,“刘大人,您昨日派人前去马家之时,马三钱确确实实已死了,对吧?”
“是。”
“可……可昨日只有刘大人您的人去过啊。”邬永昌起了疑色。
刘豫唇角微抿,“那本官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卫骧将一切尽收眼底,满不在乎道:“刘大人不知没什么,不是还有一具尸还未验吗?劳烦仵作再一验罢了。”
尹姝接过话,“是,卫大——”
“是我杀的。”
单玉堂一句话惊醒众人,“不必再验了,人是我杀的。”他擡起头,目光只在刘豫身上停留须臾,“马三钱与他母亲都是我杀的。”
“什么?”邬永昌讶然,“你为何杀人?”
“他们知道的太多了,他二人太过招摇,又并非守口如瓶之人,我怕买卖死婴一事走漏风声,便索性杀人灭口。”
“不对不对。”单玉堂这番话可糊弄不了邬永昌,他越想越不对,“若马三钱不是自缢,那就全说不通了,昨日分明在马三钱家中搜到了盐引和官盐,对,还有一百贯。而且他是以梁文道案而被捉拿的,那时死婴之事还未败露,你为何要杀——”
“梁文道也是我杀的。”既知逃不过,单玉堂便从实招了。
人丛中哗然唏嘘声一片。梁齐氏也在其中,刹那红了眼眶。
“盐商多财,我起了贪念,便在他来万海司后痛下杀手,拿走了他的盐引与钱财,可不想此事会败露。”单玉堂看了卫骧一眼,“我担心会被查到,便将所有都推给了马三钱,让他做这个替死鬼,一举两得。他家中的盐引与钱都是我放置在那的,也都是梁文道的。”
卫骧问道:“尸体呢?”他藏得还真是深,连他如今都还未找到余下的。
“埋了。”
“埋在哪儿了?”
单玉堂闭口不语。
卫骧冷笑,“那让本官来猜一猜,是不是在城中的一线天酒楼?”
尹姝晃神,对,没错,那日她与蔡清一同去吃的酒楼就是一线天。
单玉堂猛得擡眼,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盐场就在万海寺向北二十里处,送盐入城再出码头必途径万海寺与一线天酒楼,可辽东每一卫每一户都要盘查,你要将尸体送出去,便只能将其置于盐缸中,可盐缸又容不下一人,你便碎尸分装于缸内。一线天酒楼宾客盈门,用盐量甚多,直接从盐商手中大量购盐也不足为奇,你便借这一点与一线天酒楼勾结,再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说到买卖二字时,卫骧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精致的匣盒来,“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单玉堂看着眼前的凝香膏,再是能自持之人也忍不住发颤。面前之人究竟是谁?为何他什么都知道?
“将一线天的掌柜与厨子请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后者说是被差役拖进来的也不为过,“大人,此人没去码头,往西北跑了,发现时人要去山海关,在广宁被拦下。”
说的正是这一线天酒楼的厨子,看模样与单玉堂年岁差不太大,他本就惴惴不安,再看到地上跪着的单玉堂和几位不怒自威的大人时,腿一软,人直直栽倒下去。
“跑得倒还挺快。”卫骧没给他装死的机会,“你二人可认得单玉堂?”
“不认得。”
“不认得。”二人异口同声,掌柜的一脸茫然,而那厨子极力克制,可实在是藏不住他颤抖的身体,谁有问题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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