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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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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是眉心郁结更甚,似是不知所措的无可奈何。

见卫骧不语,她意识到自己许是说错了话,“对不住,大人,方才是我失言,我只是担心大人,大人不来武昌府,是不是被琐事缠身,还是……被什么人牵绊住?”

卫骧解释:“这几月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对不住。”

“当真?”她拭了拭泪,目色中满是期盼,“那这一回大人会留几日?”

“待找到了那些来查你的人,我再离开。”

她眸中微动,闻言这才面露喜色,“好!大人,我这些时日与府上的庖人学了几道佳膳,大人留下尝尝?我忙了一整日这才做好的。”她看了眼卫骧身后这才走来的霍礼,“霍大人也一同前来吧。”卫骧不语,她便当t默许之意,她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转身往后厨中去。

卫骧并未跟上,待人走远了,他才开口,“你有话要说?”

霍礼窥探着卫骧脸色,试探着将一物示于他眼前,“大人,属下方才在巷中拾到了这个。”

他一手递来,只见是一张画像,画艺不精,模样与院内之人只有三分相像。卫骧取过画像,细看着了眼寥寥勾勒的笔锋,遂将画纸放置鼻尖下轻嗅。顷刻间,目如冰霜。

霍礼暗道不好,忙道:“大人,您莫要责备姑娘,她兴许只是想见一见大人。”

“那也容不得将此事作玩笑!”他收起画像,愤然入院。

“大人。”女子见到他身影,忙将剩余几道小菜摆上,“大人先尝尝,这道鳜鱼我学了许久,这几日才成模样,大人想吃什么与我说,我日后便去学。”

卫骧暂且将胸膛涌起的怒意压下,心平气和道:“你无需做这些,照顾你是我之责,亦是我所愿,你不必觉得亏欠。”

“不是亏欠。”她将竹箸递来,眉眼中的春意阑珊,“这亦是我所愿。”

卫骧未接,径直将手中的画像放在桌上,“我问你,这是什么?”

面前之人神色一紧,似不经意般地看向画像,“画像?这画中之人似乎是我,大人这是从何而来的?”

“这画像是你画的?”他每个字皆比风夜更寒。

“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这不是那些人寻我的画像吗?”

卫骧毫不留情,“你未见过那些人,又未曾出过院,那是如何得知这画像是寻你之人所持?”

“我……”她眼神微闪,“我是听文鸳提及。”

卫骧心口滞沉,“你院中所用之墨与我素日用的一致,这墨中加了一味药。你闻一闻,这纸上可有藿香之气。”

“大人……”说至此处她身子已然发颤。

“根本没有人在查探你踪迹,对不对?皆是假的。”

她试图去够卫骧的衣袖却被他躲开,“大人,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久未见大人,才想了这个法子。”

“若有事差人送书信于我就是,可千不该万不该拿此事作注!你可知我听闻出事有多忧心,搁下手中之事马不停蹄赶来。要知晓你身份一旦昭然于世必会惹来杀身之祸,届时我也保不了你!”

她苦笑,“忧心?大人忧心的是我,还是怕负了父亲所托?”

卫骧眼前浮过一道面容,他阂目叹了声气,“我受你父亲临终所托要照顾好你,自然要顾及你安危。”

“就无别的?”

“再无其他。”说罢,他转身离去。

她跌跌撞撞追了上来,“大人,你要去哪儿?”

“你既无碍,我便回去了。”

她面色霎那而变,“大人,为何要走,不是说要多留几日吗?”

“我还有要事。”

她双目染红,泣不成声,攥住卫骧衣袖不让他走,“大人,那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我如今已无家人只有大人你了,我想跟在大人身侧。”

卫骧转过身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跟着我,死也不惧?”

他眼中的凉意无关生死,可却看得人胆战心惊,她愣住,手一松。

“文鸳。”卫骧冷声,“将姑娘送进去,日后若是再由得她胡来,我拿你是问!”

“是!是!奴婢谨记。”文鸳搀扶起地上的人儿,“三姑娘,我们回去吧。”

而这一回她并未挣脱,只是痴痴望着离去的背影,“大人,你永远不会抛下我不顾的,对不对?”

走到院前的身影一顿,“嗯。”随之便转身入巷。

她笑了,笑得极为餍足,“文鸳,你听到了吗?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抛下我的……”

……

“大人,我们当真要回去?”

卫骧牵着乌骅往城门去,“嗯。”

“会不会太急——”霍礼面色骤然大变,他甩开牵绳赶至卫骧身侧,“大人,你怎么了?大人?”

卫骧俯着身一手捂着胸口缓缓直身,喘着粗气,“不碍事。”

也不知怎么的,胸口骤然一阵锥心刺骨之痛,丝毫不亚于刀剑穿膛之时撕裂般的痛楚。

他旧伤早已恢复,今时亦并非阴雨日,这阵痛意毫无缘由。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人,若身子不适,我们还是在此宿一夜罢。”

“不必,我身子无碍。”

二人牵着马,顺着巷道前去,沿路的商贩赶着西沉的日暮往回走,卫骧突然在一贩铺前停下。

“公子可要买糖油粑?酥松软糯甜而不腻,五文钱一个。这位公子看模样不是武昌人氏,小的与您说,这糖油粑在别处可寻不到,只武昌府才有。姑娘家的都爱吃,公子可要买些给家中姊妹尝尝。”

卫骧试问:“姑娘都爱吃?”

“自然,我家的糖油粑没人说不好,公子若是路途远也不碍事,这糖油粑只要不遇上雨日,放上三日都不坏。”

“是吗。”他突然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那便来二十个。”

“二十,哎哟实在对不住,我这只剩俩了,公子要不明日再来吧,明早我多备些。”

霍礼正要递钱的手又收了回来,“这可不成,我们今日就要走的。”

“哎哟,那就不巧了。”商贩哎了声。

“霍礼。”

“公子。”

“今夜在此宿一夜。”

“啊?”霍礼一愣,“是。”

“她嗜甜,应当未吃过这个,多带些回去给她尝尝。”

……

尹姝坐在窗台前,撑颌呆望,见日暮西沉又将归于寂夜,一日又一日,并无什么不同。

“看什么呢!”

身后乍然一声,惊得尹姝一恍惚,“蔡大人!”

蔡清见她神游天外,不由揶揄,“在看什么?还是在等什么人?卫骧?”

“没有。”尹姝慌忙起身。

“还说没有,他走了两日你便在此坐了两日。”蔡清毫不掩饰地轻笑一句,“等他你可就别想了,每回去一趟武昌府,不留个三五日他是不会回来的。”

“我是在等大人你。”尹姝正色直言,面上不敢多流露半分,“大人,今日可还顺利,有他二人的消息了吗?”

蔡清一听就烦闷,将手中的纸包丢在八仙桌上,“没呢,这二人果真是蛇鼠之辈,这藏身的本事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找了两日了愣是没见着人影,但我敢断定,他们就在不出黄州府十里之地,待小爷我今日养精蓄锐,明日就将他们捉拿归案。”

尹姝撇撇嘴,他昨日也是这般说的……她无意往桌上一瞥,这纸包不厚可绳没少扎,“大人这是什么?”

蔡清顿时来了劲儿,他上前拆开纸包,顿时有一股茶香扑面而来,尹姝看得一愣,“龙井?”

“哟,你还懂茶?”蔡清也甚感意外,“就是龙井。”

“大人哪儿来的?”他们如今可是在湖广,此地根本不产龙井。

蔡清得意一笑,“我今日出门恰巧遇见一位自浙东来的客商,他的随货之中恰有龙井,我好说歹说他才卖给我一些。”

“这些龙井价可不低,大人哪来的钱?”明前茶为最,可腹地一带想尝一尝尤为不易,这一路货运而来免不得受潮或是虫蚀,能侥幸留下的自是比浙东一代还贵上几番,卫骧留下的五贯就算尽数拿去买了,也根本不足以买那么多。

“这能费几个子儿?”蔡清毫不在意,“自然是凭借着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才压了价,若不是他不肯再多卖,那一匣盒我定要全买下。”

尹姝往他腰间一瞥,今日出门时他还系挂着一块羊脂白玉,如今却已是空空如也……她看得眼中一涩,没说话。

蔡清如珠似宝般地小心翼翼收起,口中念念:“她偏爱龙井,届时我都给她送去,她应当也许久未尝了……我今日还买了鲜虾,过会儿给她做上龙井鲜虾羹,在黄州府可尝不到这个……这龙井鲜虾羹最讲究火候了,短则茶香淡久则鲜虾腻,自她说起她喜这一口,我便学了好久,可时至今日一回也没让她尝见……”

尹姝就静静听他说着也不插话,他口中的“她”是谁她心知肚明,也难为他了,这两日白日里在外奔走,回来时又费劲心思给阿姐弄些黄州府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即便被丢出来好几回,他也未有懈怠。

“怎么了,你眼怎么红了?”蔡清正欲往后厨走就见尹姝呆愣愣地站在那看他。

“没什么。”尹姝揉了揉眼,“香烛熏眼。”

“今日你有口福了,待我做好,让你也尝尝我手艺。”说罢,人便入了后堂没了影。

尹姝失笑,t一时间她也不知自己歆羡的是阿姐还是蔡清,或许皆有,歆羡阿姐有一待她一往情深之人,亦或是羡起蔡清这般明知不会有结果却仍不会缄默于口的爱意。

她什么也没有。

半个时辰后,蔡清急匆匆走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一汤盅,他面色煞白,佝着身似乎正强忍着痛楚,“尹姝,尹姝!”

尹姝忙起身,“大人,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腹痛难忍,不知今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没事,我缓过这阵子便好。”他将手中的汤盅塞到尹姝手中,“可否劳烦你替我走一遭,给她送去。”

尹姝眼见着门外漆黑如墨,有些迟疑,“外头有些黑,不如我在此等着大人,再过片刻我与大人一同去,如何?”

蔡清摆摆手,疼得说不上话来,“不……不必,这得趁热,等我……便凉了,吃了胃寒,辛苦你——”蔡清话都未说完,捂着腹匆忙往堂后去。

“大——”身前早已没了那道身影,她见此只能无奈叹了声气,手中的温热自汤盅中汩汩传来,还隐隐有熟系的茶香,尹姝打开看了眼,虾身浮汤面,几点龙井点缀其间,看着还真有模有样,“阿姐啊阿姐,你可有口福了。”她端着汤盅往外走去。

路上仍旧未掌灯,可好在燕春楼灯火通明,她沿路而去不至于昏暗。夜里风大,尹姝将汤盅往怀里裹了裹,这可是蔡清拿了一块羊脂白玉换来的,可不能糟蹋在她手中。

临近燕春楼,她紧了紧步子,可走着走着忽而后背一凉。

除去她外似乎还有另一道脚步声,她停下步子转身后望,仍是黑黢黢一片,并未有人。是蔡清跟上来了?她试探着唤了两声,“大人?蔡清?”

可无人回应。

难道是她听岔了?

她心中有些不安,加快了往燕春楼去的步子。这一回她并未听错,身后确确实实有脚步声。

她转过身去,“是——呜——”

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口鼻,她的话只剩下几道呜咽。

皲裂的手掌之中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茧子,发硬的皮肉在她脸上犹如刀割,恶臭难当,她挣扎着脱身,可下一刻,身后之人拦腰竟将她抱起,拖着她往深巷去。

“别出声,不然杀了你。”阴郁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这道声极为陌生,她根本认不出是谁。

“呜,你——呜——”她想说话,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燕春楼的火烛愈来愈远,远到她已看不清那盏摇曳的红灯笼。

阿姐!阿姐……救救我。

尹姝用尽气力挣扎着,可身后之人壮硕,她的气力与他相较犹如螳臂当车。额间渗出了豆大般的汗,她也未卸下劲儿,她想往前跑,可是浑身的束缚让她如坠深渊根本逃脱不得。

“他娘的,这娘们看着娇弱,气力真大。”身后之人呸了声,切齿压声,“老五,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竟还有一人……尹姝一顿,眼前的烛光渐渐熄灭,她今夜恐怕难逃此劫……

身后之人催促,“快些,还得赶着出城,别误了大事。”

“我知晓的。”另一人笑道:“今夜这个不亏,值当!”

二人桀桀笑着,尹姝似乎能看见他们狰狞丑陋的面容,笑声刺耳,像是一只只粗大的手扼住她喉咙将她的气息一点点侵蚀剥夺。

她眼前渐渐混沌,人也失去了气力,恍惚间,她听到了马蹄声……

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向着燕春楼那处而去。

尹姝眸中陡然一亮。

卫骧!定是卫骧!

她猝然挣扎起身,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身后之人吃痛收力,尹姝趁此时机向着巷口高喊:“卫骧,卫骧!救——呜……”

未等她说完那只大手愈发狠绝地扼住她,剥夺着她仅剩的气息,而另一人一脚狠狠揣在她腹中,“他娘的,还敢喊人,看我不弄死你!”

尹姝疼得肺腑翻江倒海般地抽痛,疼得她眼前一黑,连呜咽声也发不出。

眼泪迷了双眼,可她仍死死盯着巷口,她等着,等着那里会出现一道身影……

她眼前已是一片白,她似乎都要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气丝被一点点剥蚀殆尽,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汤盅砸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救救我……

卫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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