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2/2)
可是下一刻,车板旁伸出一只手稳稳接住将要落地的木簪。
她还未来得及屏气,一只鹰眼便直勾勾对上她的目光,如同地狱罗刹般狠戾,他戏谑一笑,“醒了?”
尹姝惊得身子往后一缩,可她根本无处躲藏。
冯五德掀开牛腹,看着躲在其中瑟瑟发颤的人儿,扣住她下颌将她一把攥起,“胆子大了,还敢丢簪子。”
尹姝试图挣扎,可发觉终究只是徒劳,手足皆被束缚,她根本无力反抗。
眼前之人不过三十有余,唇厚翻张,唇角有一寸长的刀疤,她突然想起常延说他的那位东家常以黑帕遮面示人,难道说就是为了遮挡这道疤痕?来取尸的就是冯五德?
冯五德一下又一下拍着她脸,“告诉你,爷可是带你去享荣华富贵,给爷老实点,再有下一回,便杀了你。”
他从怀中突然取出一帕子捂住她口鼻,只需一丝尹姝便知这是蒙汗药,她屏着气不敢吸食,可冯五德似是猜到她想做什么,一把掐住她颈喉,她不得已只能大喘着气,眼前顿时一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冯五德又将人藏身于牛腹中,这才优哉游哉擦拭着手中的牛血,“老钱这事办得倒是不错,这般模样的也是少见。老徐,你说要是这般殊色不自己先尝尝,岂不亏折?”
驭马的徐吴品转过身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老实些,坏了我的事,你也别想好过。”
“是是是,我不碰,不碰就是!”
……
药劲儿十足,就在她将醒未醒之时,周身传来嘈杂的人声,她头疼欲裂,连眼都睁不开。
耳畔隐隐有话音传来,“要出城门了,小心为上,别在这档子又生事。”
“我知晓的。”冯五德趁着四下无人顺着缝往牛腹内探了一眼,“无事,人还睡着,我这药药劲儿足,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况且这牛血腥气多重,我都受不住,更别说一姑娘家了,还能再睡上两个时辰呢。”
见冯五德的声音渐收,尹姝这才幽幽睁眼,相较于尸臭,这牛血味儿自是不能将她如何,这一回她更为小心谨慎,确认他并不在身侧她才喘了几口粗气。
眼前愈发清晰起来,她微微挪动着身子,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冯五德为了不再让她惹乱子,将她双手束于背后,她挣不开,也没想着挣脱,她舌尖抵着口中的麻布,麻布并不掩饰,能一点点将其挤出。
方才她似乎听到“出城”二字,若真如此,那在出城时必设卡排查,有差役在此,她想要逃出便多了几分胜算。
“前面的,停下。”远处传来一道声,“木车上的是什么?”
“哎哟官爷,是两头牛。”冯五德跃下车板,“是从家中运出的,要给我弟弟家中送去。”
“牛?”差役上前,“我看看。”
“官爷请看。”冯五德也不慌,反倒引着人上前。
尹姝静静等着,等着人走到她跟前,可令她失望了,冯五德将人带到一侧后,往其手中塞了一袋几张面钞,“官爷辛劳,这些不成敬意,官爷下了职去肆中买些酒吃吃。”
差役眉尾一挑,默默将纸钞塞入怀中,“你将木车挡在道前,后头的人怎么过。”
冯五德笑道:“是是是,我们这就走,不耽误官爷行事。”
尹姝心渐渐沉下,她深谙若是错过眼下时机,也不知下一回是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铆足全力将双腿往外蹬,口中高喊:“救命!救命!救救我!”
外头几人齐齐变了脸色,差役欲要离去的步伐堪堪顿住,“车上还有人?是谁?”他折回身去,伸出手就要翻开牛身。
冯五德牙都要咬碎,他强忍下怒意,赔笑道:“官爷,没什么人,就是我那不省心的女儿。”
尹姝一个巧劲翻身,从牛腹中滚落,狠狠砸在地上,脊骨如断裂般疼痛,可仍强忍着没喊,她四处寻着差役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念着:“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根本不认得他,他不是我父亲,我是被他掳来的!我要回黄州府,求求你救救我!”
冯五德一把将她攥起,瞋目切齿:“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打死你!”他语态一转,像极了一训斥子女的严父。
“慢着。”差役上前拦住他,见尹姝满身是血不免狐疑,“你女儿?那为何要束缚手脚。”
尹姝奋力挣扎着,“我不是!我不是!我不认得他,他也根本说不出我名氏!”
“哎哟,官爷。”冯五德手一松,连声叫苦,“我这苦命的呀,实不相瞒,是我没管教好我这女儿,让她跟着一野男人跑了,还怀了人孩子,我这做父亲的岂能眼睁睁看着她自甘堕落,那男人还将她藏着不让她回来,我与她大伯费足了劲儿才将她从那户人家中抢出来,那些蛮人也是荒唐,一路追上来生抢还说我女儿是他家新妇,这三媒六聘都没瞧见哪里作得了数,我这女儿也不知被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再回去作践自己,一会儿没看住她便又逃回去,逃了三五回,我这是没了法子才将她藏在牛腹中躲避那些人追赶。”
尹姝浑身发颤,急得双眸发红,她拼命要挣开手中枷锁,腕间勒得磨去了一层皮她也不觉疼痛,“你胡扯,根本不是这样!我根本不认你,官爷,是他将我从黄州府掳来的,我根本不认得他!”
冯五德见有三五个人上前围观,瞪了她一眼,“你还要与我怄气置何时?那小子有何好的,让你铁了心要回去?”他从怀中掏出两枚木牌,“官爷请看,这是我父女二人的照身帖,小女名叫黄七,小的名叫黄良,是安庆怀宁县人氏,我们如今正要回怀宁。”
冯五德显然是有备而来,尹姝见差役面上的狐疑之色渐渐散去,心已落入谷底。
事已至此,她若不再竭力一搏,等着她的多半是死。她挣扎着往前扑身,“不是,他话中无一是真!我叫尹姝,根本不是黄七,他名叫冯五德,是黄州府貍妖案的主谋!官爷若是上至本府或是知县大人自能明了!”
冯五德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差役看着二人,疑色渐起,“是吗?”
方才默不作声的徐吴品沉着脸走过来,厉声道:“阿七,你还要胡闹到何时!伯父与你说了许多,你竟是一个字也未听进去。”他走到差役跟前,恭敬作揖,“官大人,冯五德正是那荒唐小儿的名氏,兄女这般不过是为了让那人寻来时能探到她踪迹。”他又往差役手中塞了足有方才两番的面钞,“官爷行行好,兄女不肖,如今家中因她亦是乱做一团,实在无奈。”
差役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尹姝,又看了看“情真意切”的冯许二人,不耐地摆摆手,“既是自家之事就速速处置了去,别在此误事。”
“是,t是,是。”冯五德一把将尹姝丢上车板,勒紧腕中的麻绳,“走了,回去后就禁足在家中,半月不得踏出门。”
尹姝不再挣扎,望着那道城门愈来愈远,眼中是一片死寂。
阿爹,你瞧,这便是你惇信明义誓要相护的大明。
你因莫须有的纳贿之罪而死,而这些真正贪欲之人却好好活着。
多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