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1/2)
第137章
“来人!来人!”
惊恐的、大骇的、哆嗦着往后退去的人比比皆是,胡母吓得腿已发软却还是强撑着将两个女儿从地上捞起护在身后,口中念念不要伤着她们。尹昭清看着自己所在之处已是众人避之不及,默默收回了眼。
她嗅觉敏锐,丝丝的血腥味在她鼻腔中已是浓郁,她无法低头,看不见刀口,只觉着锋厉抵着她,一点点紧.逼她的经脉,颈间的温热渗出,再汇成一滴珠子滑落进她的衣襟中,分明是热的,可她只觉着浑身冰凉。
她不畏死,可她还不能死,更不能死在这儿……
卫骧就在她跟前,可她不敢再看他。
院中有锦衣卫十余,却似是怕惊扰惹怒贼人,无一人挪步,更无人拔剑,众人都齐齐看向卫骧,等着他一声令下。
可那个杀伐果决从未迟疑过的卫骧却只是紧握着剑,没有再动。而那只握刀之手已褪尽血色,指节比死了半日的人还要惨白。
“大人……”此时不容人犹豫,可卫骧偏就迟疑住了,离卫骧最近的官役一步上前。
“退下。”这两个字几近是从齿缝中逼出,见人不动,卫骧继而厉声道:“让你退下!”
“卫骧,平日你斩将搴旗的胆量去哪儿了,今日怎就如此优柔寡断!”说话的是薛易之,方才胡卫二人争辩时他一直未曾开口,直至此时众人才想到还有一个他来。
可卫骧连半分眼神都未递给他。
薛易之见卫骧并无作为,嗤了一声,擡眸望向尹昭清。她颈间一抹血红甚是刺目,却因t被刀身遮蔽而看不清伤口之深。她也不过是个才十余岁的姑娘,在生死事前岂会不怕。分明她才是被刀抵着的那个,可旁的姑娘已然吓得花容失色,而她只是红了眼,眸中的湿润蓄了良久都未落下。
而正是如此,才让他看得喘不过气来,他指尖轻抖,泄露了自己的措乱。
他伤过她两回,可那时与她还未有交集,在他看来,她不过是卫骧的附属,她即便是死了,也是因为受了卫骧的牵连。后来知晓是她后,他也有过不忍,庆幸卫骧护着她并未让她出事。
可如今看着她愈发惨白而了无生气的面庞,他心中已升起悔意,那时的她是不是也是这般,生死执掌于旁人之手却无可奈何,眼中唯余绝望。
“公子!”身侧的小厮一声惊呼,连忙拾起被薛易之的丢在一旁的降龙木拐。
这降龙木拐他从未离手,今日却毫不犹豫丢下了,没有这拐,他难以独行。
只见薛易之拖着一条废腿走到胡遂安所在的案几旁,案上堆叠着大小不一的锦盒,那些皆是宾客所赠的贺礼。
“哐当哐当——”锦盒被薛易之一把扫落,众人不知其意图,只见到了一地狼藉。
“薛易之!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两个的,将胡府闹得天翻地覆,即便薛易之是父亲请来的人,胡遂安也不悦地拉下了脸。
薛易之打开最底下一只锦盒,未等人阻拦便将其中的弓箭握在手中对准了面前之人,眼中已染上杀意,“滚。”
薛易之手中这把弓是他今日赠来的贺礼,胡遂安见眼下他竟直指于自己,怒从心上来,“都疯了不成?”
尹昭清还不解发生了何事,只觉着自己颈间的刀更紧了,她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试图退开颈间的锋利,可腰间忽而又是一紧,耳旁传来咬牙切齿的低声:“老实些。”
“改日。”薛易之冷冷盯着胡遂安的眉心,就在众人以为他这支箭就要射上胡遂安时,他转向了一旁。
“薛公子这箭可要仔细着些,莫要伤着这位姑娘了。”挟持尹昭清的是一胡府小厮装扮之人,模样平平无奇,丢在人群中也寻不出来,也难怪先前无人察觉异样。
他看着薛易之将箭对准他,也未见慌乱,只是退了半步,将自己掩于尹昭清身后,那支箭便完完全全对准了尹昭清的眉心。
薛易之握弓之手微微一颤。
“放肆!”胡凡庸重重一拍案几,几盏碗碟被他砸落,他怒目直指:“你是何人!老夫见你眼生,你根本不是胡府之人!来人!拿下!”
护府的护卫也一并围了上来,可因有卫骧在,各个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敢在胡府挟持人,这已然是报着必死之心而来,那便要看他意图为何,如今看他手中之人是尹家的这位孤女,众人也大抵猜到了这是冲着尹家旧案亦或是冲着卫骧而来的。
“相爷。”男子笑了笑,“人若是死在了这儿,胡府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吧。”
“放肆!”胡凡庸怒斥,“来人,拿下!将人拿下!”
“退下!”卫骧厉声,一把拔出手中的绣春刀。
胡府的护卫一怵,竟真被他震得停下身。
“卫骧,你有太多顾虑了。”薛易之拉开弓,对上了男子唯一露在尹昭清身前的那只手。弓弦紧,拉弓需使下盘之力,因腿疾他已稳不住身子,可手中的弓却不敢有颤。
“给我放下!”卫骧这话却是对着薛易之说的。
薛易之不悦地皱起眉,却未依照他的话行事,反倒将弓拉得更满。
“我让你放下!”卫骧二话不说,挥起手中的绣春刀就往薛易之那处飞去。
旁观之人岂会料到会是这局面,这刀直逼薛易之面门而去,吓得人都往后退去,生怕被伤及。
“铮——”地一声,弓上那支离弦之箭便被刀劈开,箭镞偏了向朝着另一侧的柱子射去。卫骧这一刀使足了劲儿,这刀分量也不轻,震地薛易之虎口直发麻,掌心一疼,弓便落在了地上。
“卫骧!”薛易之咬牙。
卫骧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红了眼却不敢哭出来的人儿。
薛易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要厉声讽刺几句,却见尹昭清的后腰之处还抵着一只手,确切而言,是被一柄小巧的腕弩抵着,箭镞已埋于腰间,根本看不清可有扎入身中。可他敢确定,若他方才那箭射出,尹昭清也立马会被那支腕箭射穿。
卫骧应当是早已察觉,才阻止他……
分明同他一般乱了心神,可卫骧却还能维持着镇静,薛易之面上闪过稍纵即逝的挫败,他在卫骧面前从不肯认输,但似乎自己总会败给他。
卫骧的绣春刀已落地,他手中空空如也,再无护身之物。
男子见状,满意地轻笑,“看来今日并未寻错人,这姑娘确实是卫大人的心头好,我今日虽已是一死,可是能将这姑娘一并带走,想来也死得其所。”
“你想要什么?”卫骧又走近了一步,他无佩刀在手,那身威慑似乎都淡了几分。
“要什么?”男子哼笑了一声,“卫大人从不给人留活路,还问想要什么?”
卫骧眯起眼,“你是万木春的人?”
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朝着瘫在地上的晚娘与何氏道:“卫大人真是通天的本事,竟将这两贱蹄子寻到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听公子的,出城之时就该将她二人杀了。”
卫骧眉眼愈冷。
“卫大人这戏演得当真好,险些将人都骗过了。”男子哼了声,“我家公子分明是死于卫大人之手,可大人偏说凶犯另有其人,还想给旁人立下莫须有的罪名再借此封查各家。卫大人为何不承认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私心,你想废黜城中百官而将权势收为己用罢了。卫大人野心不小。”
卫骧静静听着,并未辩驳一句,可旁人望向他的目光已带着警惕不善。无人开口,可众人似乎都信了。刑部倒了,督察院也废了,若其余百官再被他把持于手中,那偌大的朝堂真就是他卫骧一手遮天了。
卫骧冷笑,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万木春让你来杀我?”
男子看着手中的尹昭清不哭也不闹,就连本能下的恐惧都被她掩饰地很好,他胸膛一闷,有些不快,“公子说了,一旦入锦衣卫狱恐难逃一死,卫大人既想他死,他自然也不想让大人好过。小的自知没那个本事杀了卫大人,可杀个柔弱的女人还是不难。公子还说了,杀了这女人……与杀了卫大人无异。”
“听闻卫大人可是三番五次以命相救,想来定是将这姑娘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若是这姑娘死于我手,待去了地下,也算是能给公子一番交代了。”
卫骧冷眸,继而问道:“你想要什么。”
“大人,大人。”院外又传来一道急声,是霍礼。
此声迫切,他应当是还不知院内剑拔弩张之势,快步走了进来,待看清时面容一青,“尹姑娘!”他欲上前,却在卫骧异于常人的镇定下收住了步子,不敢轻举妄动。他扫了眼眼下的局势,往后退了几步,欲要离开院子。
男子将尹昭清抵地更紧,刀口又提了提,“此院只进不出,若是敢生事,便看看是何下场。”
霍礼面色一凛,不敢再动。
卫骧并未移眼,出声道:“何事?”
霍礼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此事是否为良机,可见卫骧都发话了,他还是和盘托出,“大人,趁万大人与万夫人不在府时——”
“说事!”卫骧已无耐心。
“在万木春房内榻下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柄火铳,恰能与仲孙贺尸体内的弹丸对上。”说着,霍礼便从怀中将火铳取出,示于卫骧前。
“什么!”
“火铳在万木春手中!”
“是万木春杀了仲孙贺?”
“那夜重伤卫大人的也是他?”
如此迫在眉睫的局势下,也仍有人仍有人七嘴八舌,霍礼一个瞪眼过去,众人便齐齐闭了嘴。
卫骧只是余光瞥了一眼,他分明寻了许久,可真在眼前了却发现也不过无足轻重。
若非他一路查验过火铳真假,见卫骧毫不在意,霍礼还真要以为这火铳是假的了。
卫骧对上藏在尹昭清身后的那双鹰眼,“你想要这个?”他示意了眼那枚火铳。
男子冷笑,“我可听不懂卫大人在说什么,卫大人派人随意拿了一柄火铳就说是从公子房中搜出的,这是想让我家公子坐实了杀人一罪?卫大人这嫁祸于人的本事真是令人称奇。”
“将人放了,我可以将火铳给你。”卫骧从霍礼手中取过火铳,“你可以将它带走,我不杀你。”
男子笑出声来,“这t话若是旁人说的,想来还能轻信三分,可是从卫大人口中听闻,若是信了,我才是愚蠢至极。”
卫骧握着火铳,冷哼了声,“待火铳呈于圣上,那便是人证物证齐全,即便万木春已死,可他的罪责仍在,万家也脱不了干系,那时万大人革职事小,恐怕还要落个满门抄斩。”
尹昭清能察觉出身后之人气息凌乱了几分,冰凉的浊气扑在她颈后,竟让他的手也微微颤动。
“要,还是不要?”卫骧根本不容他多想。
“公子已死,我要这火铳又有何用!”男子忽而怒声,“况且,即便是我拿到火铳也没命活着出去,为何不先紧着眼前的筹码!”
卫骧眼眸一沉,又冷了几分。他擡手将火铳递给了霍礼。
颈间的刀刺入皮肉更深,可尹昭清并未觉着疼,只是男子的这句话让她隐隐起了疑心。
显而易见,此人本就是冲着她而来,他说杀她也是为了给万木春抵命,可她不解,若真想报仇为何不直截了当将她杀了?先前他就寻了时机躲藏于她身后,那三支箭若对准她,莫说是她了,就连卫骧都难以察觉,她难逃一死,可他偏在卫骧身上失手后才出手挟持她。
若他是想以她的性命来牵制卫骧,那他又要做什么,又或是想从卫骧身上得到什么?
火铳?如今看来并不是。若真是冲着火铳来,他必该先疑心这枚火铳真假,更何况若他真是万木春的人,为何不先一步去万府找回火铳,反倒是藏在胡府?
更让人诧怪的是,方才卫骧提及万家抄家时,此人竟毫不在乎,连一丝想要夺回火铳的意图都未流露。
万木春是浑,可他在狱中什么也没说,无非是想保全家人性命,他会让手下之人枉顾自家人安危?
如此,来人的意图便需深究了。
……
尹昭清心中顿时了然,她瞥向刀柄,故作从容道:“你应当不是万木春的人吧。”她开口之际,颈间一动,刀口更深入皮肉。
“昭清!”卫骧眸色一深,示意她不要再动弹,也莫要再开口。
男子也觉着尹昭清这话可笑至极,“姑娘说我不是公子的人,证据呢?临死之际,可莫要在此挣扎了。”
尹昭清不畏反笑,“那看来万木春并未交代清楚,竟让你弄错了人。”
“什么?”身后之人一怔。
尹昭清不慌不忙道:“我不是尹昭清,你弄错人了,尹姑娘今日还在府中,并未来此,我只是姑娘的婢子,今日替姑娘前来的罢了。我连同卫大人演了这一出戏,还真将你骗出来了。”
尹昭清这话如平地惊雷,震得众人回不过神来,已有人在旁窃窃私语,望向她的眼眸都多了一份探究。就连胡夫人与胡家的两位姑娘眸中都染上了迷茫。
男子呸了一声,“你莫在此胡言乱语,你分明就是尹昭清,我不会弄错,贱人,你还想将我诓骗了去!”说着,他愤恨地将刀又抵了抵。
她口口声声说要杀她,可刀是抵在颈脉下的,并不致命。颈间的这柄刀似乎也不可怖了,尹昭清在心中暗笑了两声,果然,正如她所想。
今日这些人除了薛易之与胡遂安都未曾见过她,自然不知真正的尹昭清是何模样,如今她这一诈,他们便不知虚实真假了,可身后挟持之人却信誓旦旦认定她就是尹昭清。万木春入狱之后根本就未再出来过,此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口信,更不知他是如何仅凭万木春的三言两语,便能无误地认出她。
如此,便只有一个解释。
此人根本不是万木春的人,而他的主子见过她,且就在这敞厅之中,因而他才敢如此断定并未弄错人。
她就说今日这宴席为何只有她一外女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胡府不善,她早已意料到,可如此明目张胆与不加以掩饰让她只觉着发笑。如今想想,这胡家的姊妹二人年岁都比她大上一些,若按席座,她也当是坐在末者,可胡家偏就将她安在胡成玉与胡成瑶之间。
方才她已起身,明明能先一步退离险境,可胡成玉在惊恐之中踢翻了案几跌倒在地,她挡在身前让自己无路可去,往后又有胡成瑶慌不择路也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还清楚记得方才慌乱之际,后背一道力将她狠狠往胡成玉一侧推去。如今一想,胡家姐妹二人这出戏演得当真是好。
而挟持她之人也并非是为杀她而来,他为了牵制卫骧,拖延时辰。背后之人想得周全,这敞厅之中除了她,他不管挟持了谁,卫骧都会毫不犹疑杀了他,可唯有挟持她时,卫骧的迟疑便为他寻得了时机。
他的时机不是为了逃脱,而是为了将所有罪责一并安在万木春身上罢了。
万木春已死,无法辩驳,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了。可若有一自称是万木春手下之人借着为他报仇的说辞刺杀她,而顺势将万木春“谋害”仲孙贺一事“和盘托出”,自然会有人信了。
万木春自始至终都无需做什么,只要做那替死鬼便成。
卫骧方才应当也想到了,这才出口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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