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2)
第172章
骤然之间,锦衣卫上前,伸手就要去夺她手中的布裯,赵氏疯了一般尖叫着,不顾仪容地扑在地上,将怀中的孩子藏于身下,不容人靠近,锦衣卫不敢在女眷身下强夺,只得悻悻收回手。
“就是锦衣卫摔死了鸿哥儿,就是锦衣卫!”赵氏死死咬着下唇,手中气力不卸下一分。
“将孩子给我看看!”尹昭清坚定着声,不容忍拒绝。
她岂容这脏水泼到锦衣卫身上,她三两步上前,示意了文鸳一眼,文鸳会意,一把束缚了赵氏的双臂,赵氏哪能敌得过文鸳,还未挣扎片刻手中便是一空,她眼睁睁看着尹昭清将怀中的孩子夺了过去,
“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赵夫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却被文鸳拦着近不得身。
尹昭清不去顾她,缓缓打开了布裯,血腥味扑面而来,令她不适的是,确为人血。
她将孩子轻轻置于地上,解开布裯,将尸体示于世人面前。孩子身上与面容之上皆沾着血迹,早已没了气息,尹昭清取了一方帕子擦拭,面容愈渐清晰。
只见婴孩面色发青,双眸肿胀,口鼻翻张,胸口皮肉已有尸斑淡淡显露,她又翻看了孩子身子几眼,在赵氏的声嘶力竭中缓缓开口:“赵夫人,孩子死了已有两个时辰,且这血也并非是孩子的血,你作何解释?”
众人哗然,竟不知这局势一转,竟翻天覆地来。
赵氏目光心虚地瞟向别处,可口中仍是振振有词:“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方才众人都瞧见了,鸿哥儿就是死在锦衣卫手里,是他们将孩子夺取摔于地,我还能冤枉了他们不成?卫夫人不过是在包庇他们罢了!”
尹昭清静静看着她,仿若从来不与她相识一般,“赵夫人应当清楚不过,我略懂些许验尸之术。别说是孩子何时死的,死因我也能一查究竟!孩子额间有外伤,可却是死后所致。赵夫人倒是心狠,竟对自己孩子下手,欲将罪责强加于锦衣卫,此番别有用心,意图究竟是何?”
趁着旁人窃窃私语之际,尹昭清转而与之道:“我尹昭清在此以尹家与卫家清誉起誓,绝无半句虚言。如若诸位还是信不过我,便派人再去刑部寻一复验的仵作来,看看这孩子究竟是何时死的。”
方才还面露怜悯之色的旁人眼下却宛若见了蛇蝎一般避之不及,退了几步躲开了赵氏的目光。赵氏也不再挣扎,瘫软于文鸳怀中说不出一个字。
尸体所呈并非中毒之状,尹昭清还在寻验其死因,她掀开孩子身上的小布衣,手臂亦呈青膒色,可在前臂之处少了一颗痣。
尹昭清脑中蓦地嗡了一声,一把拉住赵氏衣袖,斩钉截铁道:“赵夫人,这孩子不是鸿哥儿!”
哗声四起,赵氏惊恐无措地甩开她的手,又要来夺,“这就是鸿哥儿,这就是我的鸿哥儿!将我的鸿哥儿还给我!”
尹昭清岂能让她如愿,躲开了她的手。她不会记错的,那日她见过,鸿哥儿的手臂有一颗痣,孩子面容间有相似也是寻常,更何况人已是面容胖胀,会有异于从前,她乍眼不识也并无可能。只是再细看,怀中的这孩子显然比鸿哥儿还要小上些月份。
旁人也不知赵夫人的孩子究竟是何模样,可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也了然。
“鸿哥儿呢?”尹昭清询声。
“这就是鸿哥儿!”赵氏咬死不认,啐了她一口,“我难道连自己孩子也认不得了吗?由得你一外人在此说三道四!”
尹昭清走到另一孩子面前,替她拭去眼泪,蹲下身柔声安抚,“阿柔,你与姨母说,你阿弟在何处?”
赵氏见状突然从地上惊坐起,就要朝她扑来,“阿柔!不可!”
文鸳适时将她拦住。
赵氏歇斯底里,“尹昭清!你逼迫一个孩子做什么!”
尹昭清眉眼低了下来,如今事态已非她所能把控,可她也不容有失,她将那孩子拉到身前,“阿柔,你与姨母说,说出来才能救你阿弟。”
赵氏厉声:“说了你阿弟便真要死!”
赵柔哭得更厉害,她也不过年岁七.八,何曾历经过这场面,见众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她惊恐地就往后躲去。
尹昭清不让她躲,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告诉姨母,姨母带你去救阿弟。”
赵柔一怔,呆呆地看着她,赵氏还想说什么,却被文鸳捂住了嘴,呜咽了半晌也道不出一个字。
赵柔后怕,抽抽噎噎,语无伦次话也说不清,可尹昭清还是从中依稀听到几个字。
“嬷嬷将阿弟……抱走了……又抱来一个……”
“你胡言乱语什么!”赵氏厉声。
尹昭清后背一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孩子经不住逼问,应当不会说假话。若真如赵柔这般说,那赵夫人便是想偷梁换柱将鸿哥儿换走。
她不解,圣上赦免了赵家妻儿死罪,赵氏为何还执意要将人送走?今日封城,孩子必然还在城中。
她忽而想起赵夫人曾与她提起,十四皇子与鸿哥儿乃同年同月所生,面容竟还有三分相像。
只一刹那,尹昭清脑中似有什么乍现,一把握住赵氏手腕,“可是宫中来的人?是不是吴贵妃将鸿哥儿抱走的?”
赵氏浑身一颤,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尹昭清从她眸中看到了太多,“你为何要将孩子给她?”
“我没有……我没有……”赵氏抱头埋进膝间,捂住耳不想去听外界的声响。
那般小的孩儿才只会开口唤娘,他又懂什么,罪孽要其承担何其残忍。孩子是无辜的,何至于要将命丢在这儿。她不敢去深想鸿哥儿被带进宫中会如何。
偷梁换柱这一招赵氏能想到,吴贵妃未尝不可。
一想至此,她脊背渐渐发凉,“我派人去宫中通报将鸿哥儿带出来!”
“不要!”赵氏嘶吼,一把推开她。尹昭清此时蹲着身,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道一推,人往后倒一下栽在地上。
文鸳忙将她推开去搀扶尹昭清,“放肆,岂敢对我家夫人不敬!”
“尹昭清!”赵氏歇斯底里,“你非要将我们逼上绝路吗!”
尹昭清眸色一深,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说方才赵氏满含怨恨,眼下唯余无尽的绝望,“鸿哥儿本是有活路的,你为何偏偏不放过他!我的鸿哥儿懵懂无知,他何错之有!我只是想让鸿哥儿活着,我又何错之有!”
“圣上已赦免——”
“尹昭清,收起你假惺惺的慈悲!说是流放,可终究是难逃一死!你尹家便是先例,你难道不知吗?尹昭清,抄家之际,为何你可茍且逃生,而我的鸿哥儿却只能是死路。”
她刻意忘却的记忆又被人翻了出来,血淋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尹家无辜。”
“我儿便不无辜吗?”赵氏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凄凄笑道:“是,我是将鸿哥儿换了,他还那般小,流放在外如何能活下去……他本可以活的,如今是你逼死了他!”
“赵夫人!”见她已失了理智,尹昭清也不想再瞒,若是晚了一步,恐怕真就酿成惨剧。她走到赵氏跟前,只以两人可听到的声音道:“吴贵妃可是与你说他能保鸿哥儿平安,让你将孩子给她的?”
可此时的赵氏哪里还能听得进一个字。
“你被骗了!她是要拿鸿哥儿的命换十四皇子!”
“你胡言乱语!”赵氏又要推她,此时她多留了心,退身躲过。赵氏指着锦衣卫怒不可遏,“娘娘是为了保我儿性命,而你才是伙同他们要害死我们的罪魁祸首!”
尹昭清不与她t争辩,连忙与身侧的锦衣卫交代了两句,锦衣卫听罢面色大变,忙差了两人一同往宫中赶去。
赵氏盯着眼前之人,眸中阴冷宛如地府的恶鬼,看了半晌,她突然嗤嗤笑出声,“呵呵。众人都看看啊,这就敕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她这三品诰命不过是踩着众人的血肉一步步往上爬得来的!她全凭这一张嘴不知骗了又害死了多少人!如今终是轮到我们赵家了!”
“赵夫人休要胡言!”尹昭清这般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发了怒。
赵氏突然话音戛然,她怔怔地看着躲在一旁的赵柔,疼惜地招了招手,“阿柔,到阿娘这儿来……”
“阿娘……”赵柔瘪着嘴,不敢哭出声,迈着小步跑到赵氏跟前一把扑进她怀中。
可她还未来得及唤第二声阿娘,颈间就是一凉,她还不知是如何一回事,便先听到周遭传来惊叫声。
“赵夫人!”尹昭清想去拦已迟,待看清赵氏抵在孩子颈间的一把刀时,镇定再难持。
锦衣卫欲上前去夺刀,可赵氏手中之力毫无怜惜之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柔虽非谙世之年岁,可也明白这刀抵在自己颈间意味着什么,更别说持刀之人是自己母亲,她无力反抗,也不知该如何,唯有以哭声掩饰自己的恐惧。
孩子的哭声与赵氏的犀利声让喧嚷的宅前刹那寂静。孩子的哭声非但没让她松开,手中力道反倒收紧,颈间已有血痕流出。
锦衣卫也已拔出刀欲上前,却被尹昭清拦下。赵氏不能再出事了,尤其是在锦衣卫手中。
赵氏此时已然疯了,她向着众人扬声道:“为何诸位不肯信我,今日赵家一难皆是因卫大人而起,我家大人不过是对其有弹劾之意,卫大人便要将之除之而后快!”
“这一年多来,无论是谁但凡被安了个胡党的罪名,便都是死罪!证据呢?又有谁瞧见了?不过是卫大人的一面之词,圣上信了,便定了罪!”
“朝中被斩首示众的大人们又有几何,众人有心便能察觉,那些被定罪的大人都曾弹劾过卫大人,卫大人此举也不过是假借公事泄私愤罢了。卫大人借机铲除异己,蒙骗圣上将丞相之位废除,如今无人可牵制他,在朝堂上他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除却百官,寻常百姓又有何大错,他们知晓些什么,不过是为了妻儿谋生贪了几个钱财,又未杀人放火的,甚至连那胡相是谁也不知,却都被安了个胡党的罪名,便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们冤不冤?”
“卫大人不知杀了多少人,妇人没了丈夫,这半大的孩子没了爹,你叫他们如何活!而我的一双儿女,如今也将成了无父的可怜儿!”
尹昭清急红了眼,可那柄刀好似抵在她颈间一般,眼下局势根本不容她如方才那般痛斥于她,“赵夫人休要颠倒是非。”
赵氏恍若未闻,她垂眸看向手中的人,豆大般的泪水打在衣襟之上,“既然终是一死,倒不如就在此了结,何苦再去遭罪,我可怜的儿你莫要怪阿娘,是阿娘无能。你只需记得,是卫家害死了你阿爹与阿弟便可——”
赵柔听不清赵氏在说什么,只是撕心裂肺地哭着。
“赵夫人!”尹昭清厉声。
却见赵氏一笑,擡手一割,孩子瞪大双目,止住了哭声,直挺挺倒了下去。
“啊——”惊叫声四起,当街杀人见所未见,众人惊叫着散开。
尹昭清怔在原地,直至温热的血溅在她面颊上,她才清醒了几分,夺步上前,捞起躺在地上的赵柔,紧紧捂死颈脉的刀口,可那血怎么也淌不尽,染了她满手,又从她指缝中渗出。
“啊——”
“啊!”
几近她捂上的那一刻,耳边又是振聋发聩的惊恐声,她暗道不好,擡首之际正对上一双怨恨而决绝的眼眸。
又一身影在她身前倒下,胸口插着一柄冰冷的刀,刀入的深,只能瞧见身子外的刀柄。始料未及的一幕,谁都未缓过神来。
“赵夫人!”
“赵氏自戕了!”
她耳边已听不见其余声响,所见的唯有满地殷红蔓延至她身侧,还有那双未瞑之目中的不甘与恨意。她的手渐渐凉了,连血都凝结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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