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1/2)
第49章
五年前。景宁十三年。
赵玄亦重伤卧榻多月,大病初愈,却已与先帝势同水火。
一日与先帝又一次大吵之后,他连夜独闯宫门,要离开紫禁城。
守门的统领早得了陛下旨意,拦在宫门前。
那时他年方十五,一声不吭,却抽出跨在马鞍上的长剑,一身阴寒。
这一幕震地众人跪在地上,不敢开门,却更不敢阻拦。
赵玄亦自己驱马上前,欲要亲自动手开门。
却是禁军指挥使王忠信冒着死罪的风险帮他开了宫门。
他一语未发,拍了马疾驰而出。
已是夏末,天上圆月高悬,京师里月色如水。
赵玄亦寻了处酒肆,痛饮了一场。直喝得烂醉如泥。
天快亮的时候,酒家打烊,他才一个人东倒西歪地从酒肆里头出来。
黎明时的街头一片浓黑,连月亮都不见了踪影。
他走了不过几步,胃里一阵火灼般排山倒海。
到底忍不住趴在墙角吐了起来。
直吐的天昏地暗,擡头却见面前的黑巷子里似乎有个人。
那人小小的蜷缩在角落里,夏日天气却还是浑身发抖。
赵玄亦慢慢走上前。
走到近前,看身型才发现是个小姑娘。
他蹲下身,轻轻翻开她的身体。
发现这小女孩满脸脏污,发髻散乱遮了满脸。
旁边有人道:“公子小心,这是个小乞丐。”
他那时酒醉未清,方要离开,哪知衣袖却被人抓住了。
听到那小姑娘微弱的声音嗫嚅了半天,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他凑上去听了半日,迷迷糊糊听出这小姑娘说的是“朝暮哥哥。”
赵玄亦早已被酒冲晕的头脑瞬间如被利剑击中,剧痛钻心。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一个人,会叫这样的名字。
强烈地冲击下,他直接晕倒在地。
等再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回到了宫里。
他什么也不顾,却要去找那个小姑娘。
哪知一个小姑娘穿着鲜亮的衣裳,便站在床边,冲他微微一笑。
他火热的心头如当头泼了冰水,凉得彻底。
这便是昨夜的那个小姑娘。
她与小师妹长得竟有七八分相似。
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不是。
只是她实在长得太像。
她说自己姓杨,叫依依,依依不舍的依依。
他被她像极了小师妹的模样吸引,许了她呆在身边,许她在宫内肆意妄为,容忍了她所做的一切。
后来她缠着他出宫去玩,缠着他住在了外头。
只是未曾想到,她会趁他熟睡之时靠近,一柄匕首差点戳中他的心脏。
不过他反应及时躲避了一番,那剑到底歪了,刺在了他的旧伤上。
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时口吐鲜血,无力反抗。
黑暗烛火下,杨依依眼睛里却早没了笑意,只有冰寒。
口中笑道:“你若死了,我就能得到幸福。”
说着那匕首染着寒光又要刺下。
一直暗中守在他身边的护卫及时出手,救下了他。
而那小姑娘却在逃跑中被护卫扔出去的长剑射中。
那剑穿胸而过,将她射了对穿,而她一时不能就死,倒在血泼里挣扎。
一双像极了小师妹的眼睛痛苦地看着他,满是泪光。
他那时便疯了,从床上奔下来,撵走了所有的护卫。
爬上前按住小姑娘胸口的伤。
想要那些血流得慢一些。
让她不要死。
只是满手的温热如泉涌,她痛苦地扭动着,呼吸愈发急促。
正自绝望之时,客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月色撒了进来。
照见一人长衣薄衫,脚踩浅蓝色软底鞋,慢慢走了进来。
他迷茫地擡头,看见月影之下,那人长发如瀑披散着,一双桃花眼上挑,唇红齿白。
月光撒在他的面上,如玉般散着光。
以前人们赞他,都说他谦谦君子,皎如明月。
可今日明月在他面前,竟一时分不出是该赞他如明月,还是该赞明月如他。
赵玄亦怎么也未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顾见白!
九师兄顾见白。
他一时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叫道:“救她。”
顾见白走到两人身前一丈远,却停下了脚步,双手插在袖中。
垂死的杨依依灰败的面上却突然焕发了神采,她热切着望向来人,喉头急响,好半天憋出两个字来:“公子。”
赵玄亦一愣,才知道杨依依竟是他的人。
顾见白却看也未看那濒死挣扎的小姑娘一眼。
他只是一步一步走到赵玄亦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这滋味如何?”
赵玄亦愣愣道:“什么?”
“你瞧。”
赵玄亦循声低头,瞧见浑身是血的杨依依,满面紫胀,嘴唇犯乌,拼命的抖着。
满头汗如豆粒一般落了下来,浑身的衣裳都叫血染红了。
“瞧着这张与小师妹很是相像的脸,痛苦地,一点一点地死在自己面前,这滋味如何?”
赵玄亦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顾见白!你疯了!”
顾见白双眸如雪,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却微微笑着道:“疯?你猜小师妹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赵玄亦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伤口的疼,反而是一片麻木如电一般自脚底窜上头顶。
将他激地浑身战栗,抖如筛糠。
好半天才从这战栗里找回自t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顾见白却道:“你此刻该多看看,牢牢地记着。”
“为了今天,我可花了不少心思。”
赵玄亦感受着怀中杨依依颤抖的身体,那张与小师妹极相像的脸满是痛楚。
白日还是个俏皮活泼的小姑娘,此刻却已如破絮。
他不忍再看,语意哀求:“求你救救她。你是神医,一定可以救她。”
“救她?”顾见白一身浅蓝色衣裳在风中飘动,连声音都跟着飘渺无依。
他顿了一下,低下头,盯着赵玄亦道:“柳朝暮,不,不,太子殿下,您在求我救她?”
“小师妹死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说要救救她?
赵玄亦定定地。
他重伤昏迷数月,不过方醒不久。
醒时得知小师妹的死讯,一直难以相信。
他们一定都在骗他的。
他几次要出京寻人,都被陛下派人死死拦着。
陛下道:“你若是出京,那些人都得死。”
顾见白自顾道:“你没看见吧,小师妹的胸口,插着的剑可比你今日瞧见要多,那满地的血,你大概不知,一个人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那么多的剑,她死时一定痛极了。”
“她可是极怕疼的人,连擦破了点皮都要嚎上一嗓子。”
“赵玄亦,她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你知道的,为了你的十五岁生辰,她偷偷编了好久才编了一只络子,准备送给你。”
“可是还没送,你便走了。”
“你猜,她死的时候,手中紧紧抓着的,是什么?”
赵玄亦双唇颤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嗯,”顾见白点头道,“你猜对了,她临死的时候,还死死抓着要送给你的络子。”
杨依依在挣扎了半晌之后,浑身剧烈颤动,眼见着就要咽气了。
她连擡起头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死死盯着顾见白拖地的衣摆,喃喃道:“公子,奴婢幸不辱命。”
顾见白这才向她投去今晚的第一眼。
只是那双含情桃花目中却毫无温度。
杨依依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知从哪里发出最后一丝气力,冲上前去,趴在地上抓住了顾见白的衣角,口中满是急切:“公子,公子!奴婢还是清白之身!求您,下辈子,下辈子。。”
她的下辈子到底消失在风里,咽了气。
顾见白却毫不为所动,再不多看她一眼。
赵玄亦瘫在地上,不忍再看杨依依一眼。
“她。。她葬在了何地?”
顾见白插在袖中的双手到底伸了出来。
一双常年施针的手笔直修长,在空中扬了扬道:“小师妹很久以前就说过,她怕黑,怕虫子,我将她连同要送你的络子一起烧了,就这么撒在了太湖里。”
“你说什么!”赵玄亦一口血忍不住喷出来。
顾见白却转身出了白,拖地的衣摆纤尘不染。
走到门边,却回头笑道:“赵玄亦,你该感谢我。感谢我让你亲眼见到小师妹死时到底是什么模样。”
“哦对了,紫禁城里到底太过繁华,怕你忘了,也许以后时不时地要来提醒你。”
。
顾见白知他甚深,惯来知道如何叫他痛不欲生。
就如面前这个苏姓女子。
她与杨依依又全然不同。
杨依依面相便已与小师妹七八分相似。
而她,却生得并不如何像,即便眉眼间很是神似,他也从不敢多做留意。
比之杨依依,她实在算不得一个合适的人选。
可是多日相处下来,他才惊觉,这女子的相似,比之杨依依更甚。
像得令他浑身忍不住发颤。
只是这些时日,她说出来的相似的话,表现出的相似的性情,难道都只是巧合吗?
不,怎么会是巧合?
她在宫中多年,便是有心机有手段的,分明就是处处在勾起他的注意。
还特意拿了他的剑夺了他的玉,迟迟不还。
不就是为了能与机会接近他。
那夜大雪,他们从四姑山下来,他派人去盛通绸缎庄寻人,她已经被安置妥帖,却还是一口就答应下来,让人傍晚的时候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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