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1/2)
第90章
今日六月初六天祝节,朝里休了沐。
已经快到午时,文元殿还是一片昏暗。
四处的窗帘紧紧地拉着,生怕一丝光亮透进屋内。
赵玄亦从睡梦里睁开眼睛,看到帐顶的香囊静静地挂着。
他伸出胳膊一捞,却捞了个空,不由转头,发现空荡荡的一片床铺,什么也没有,嘴角的笑不由凝住了。
他昨夜喝了点酒又吹了冷风,此刻还有些目眩头痛,刚从梦里醒来,不由盯着帐顶坠着的珍珠出了会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下意识将手伸到枕头底下,却摸了个空。
他一骨碌坐起来,掀开枕头,发现底下空空如也,一片整洁。
不由面色一白叫道:“来人!”
守在外头的李群越忙趋步上前,跪在床边道:“陛下,奴婢在。”
“谁动过朕的床?”
听闻陛下这明显准备找麻烦的口气,李群越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昨夜床榻不小心弄湿了,奴婢们换了新的来…”
赵玄亦这才想起,昨夜似乎他将醒酒茶泼撒在了床上。
“朕的东西呢?”
透过薄薄的窗纱瞧见陛下的神情,李群越脸都白了,不由心头发寒,莫名想起几年前,陛下突然找不见了那块帕子,当时也是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质问。
为了那块帕子,掌衣的奴婢差点被当场打死。而今还有谁敢私动陛下的东西?
当年为了那帕子的主人如此,如今难道是为了那位姑娘吗?
他忍不住抖了抖,颤着声音问道:“陛下,您…您的什么东西不见了?”
头发,一根头发。
赵玄亦方要出口,话音却哽在咽喉里,他颓然躺了下来。
擡头摸了摸额头,触手冰凉,终于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当真是失心疯了么。
“出去。”
李群越擦了擦额角的汗,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回来。”
却听帐内人又道。
李群越忙又返身回来,小心问道:“陛下。”
“小林子可来过?”
好在是惯常的每日一问,李群越埋首回道:“回陛下,还不曾来。”
还是不曾来过。
六公主分明已去找过她,告诉过她自己明日就要离京,此一去两三个月都未必回来。
她怎么还没有要见他?她就没有一句话想要带给自己的吗?
说起来那夜自己太过混账,他现在都无法想象自己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事。
只是那日乍然听闻那样的消息,想到自己鼓足了全部勇气抛下过去的一切,痛下决心想要相伴终生的女子,原来不过是个骗子。
这宫里居心叵测,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人太多。他虽早有准备,可没想到她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在他满心满眼,费心筹谋两人婚事之时,她却在筹谋他的死期。
他抛弃过往,背叛曾经的爱人,所为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可是这三个月来,他却又让她一个人受尽冷落和孤寂。
然后,受尽冷落和孤寂的,又何止是她。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总是那夜,她被自己折磨的凄惨模样,却死死拉着自己的衣袖。
那眼神里头的神色叫人信以为真,让他一次次忍不住想要踏进那方小院,想要亲眼看看,她到底,还能骗他到什么程度。
可还不是时候。
“可要奴婢前去看看?”
“不必了。”
近来天气渐热,四处的窗都用纱遮了,挡了大半的日光,这殿内反倒是清凉一片。
内殿深处,赵玄亦随意披了件单薄的绸衣,只是半躺在窗台边的躺椅上。
一支香透着清新怡人之气,在一旁寥寥升起,将最后一丝暑热驱散了干净。
他微低着头,长睫压在眼下,叫人看不清半分他目中的神色。
殿内安静地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赵玄亦将手中厚厚的一沓纸,随手翻了翻便扔在了一旁。
他擡起头来,目中早没了早间的迷醉,只有一片令人心惊的寒意。
不远处跪着几人,具都埋着头,俯伏在地。
赵玄亦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窗户具都遮住了,什么也瞧不清。
他挥了挥手,一旁李群越忙躬身带着几个内侍将窗帘拉开。
霎那间,外头的光照了进来,倾泄了一地。
才将屋内原本冷凝的氛围冲淡了许多。
赵玄亦被光照得眯了眯眼,这才点头道:“起来吧,做的不错,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底下几人这才放松下来,忙回道:“此乃臣等分内之事。”
赵玄亦却突然笑了声,眉目里却无半分笑意:“凤清党?这是谁取的名字?”
大理寺卿肖全汗颜道:“这些逆贼为了拉结同党给起的名字,臣也是头次听闻,想来这些乌合之众,也是新取的。”
“恩。”
肖全道:“陛下,这些人自入狱以来,臣严加审问,他们供认不讳,皆言乃是受其少主驱使,欲要乱我朝纲,对陛下不利。”
“既如此,你们且按照律法,该如何便如何处置,不必回朕了。”
“是。”肖全却跪下磕了个头又道,“只是臣惭愧,据臣所查,恐还有一漏网之鱼。”
赵玄亦看向他跪伏在地的身影,伸手接了茶盏。
肖全道:“臣多次查探之中,皆查到似牵涉一名宫女,可每次到此线索便断了,有这般能耐,臣实在心惊。这女子在这凤清党中身份绝不一般。臣有负皇恩,必竭尽所能,查出这名女子到底是谁。”
赵玄亦喝了口茶道:“哦。”
见他放下茶盏,似有到此为止的意思,肖全心下诧异,这样惊天t谋逆案,历朝历代从来都是血流成河,风声鹤唳。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卧榻之侧,有人总是惦记着推翻自己,光复前朝。
为何陛下却如此悄没声息,似乎一切准备轻拿轻放?
他大着胆子,看向上首。
椅子上的人只是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研究手上茶盏的花色。
整个人逆着光影,周身似乎都镀上了银色。
不经意间两人目光相对,肖全一眼瞧见里头的神色淡漠,吓得忙低下了头。
赵玄亦放下茶盏,双手放在了身前,却转了话题道:“明日朕便起驾去赤溪山庄避暑,这宫中诸多事宜,就交给各位了,退下吧。”
肖全跪着不走道:“陛下,臣还有一言请奏。”
“说。”
“那些逆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可他们皆招乃是受其少主指使。这坊间早有传闻,三十多年前宫破之时,前朝废太子并未死在永泉宫的大火里,乃是被人救出了宫外,此事在在六年多前便。。。”
赵玄亦擡起眼皮,凉凉看了他一眼,打断他道:“所以?”
肖全道:“臣恐这些人口中的少主便是这前朝废太子。臣请彻查此事,尤其是要严格排查皇宫内外的可疑之人。这前太子若真的还活着,乃是朝廷心腹大患。”
“你想查出前太子?”
“是。”
“你言三十多年前他未曾死,可有凭据?”
肖全额头冒了汗道:“臣,这只是传言,臣还未有凭据,臣。。”
“呵,”赵玄亦冷笑一声道,“你身为大理寺卿,有刑狱断案之责,如今无凭无据,捕风捉影之事,光听了个传言便要彻查皇宫内外?你准备怎么查?”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肖全耳中却如惊雷,将他压得满面通红。
肖全感到浑身汗毛倒竖,却只得硬着头皮磕头道:“所有适龄的可疑人,皆要拿下审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陛下。。”
他还未说完,余光里却见有一物飞身而来,他不敢避让,额头随之传来剧痛。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赵玄亦一把扫落了桌案上的茶盏,那茶盏便砸在了肖全的额发上,一片鲜血顺着额头流下。
肖全愣在当场,那血流下糊住了眼睛,他却不敢擡手去擦。
众人也不想他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一时全都返身复又跪在当地。
赵玄亦咬牙道,“你既掌大理寺,掌刑狱握监察,做事便该讲究真凭实据!如今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殿内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
“人命在你肖全眼里,就如草芥吗!为了一个子虚乌有之人,是准备在我朝大开杀戒?是不是全天下三十多岁的全都要拿下好好审问一番?”
肖全俯伏在地,连连道:“臣不敢。”
他额上的血落了一地,瞧着格外可怜。
旁边广阳王赵子言道:“陛下息怒,肖大人虽言行失据,但念在其一片忠心。。”
“一片忠心?”赵玄亦咬牙冷笑道,“若是一片忠心,怎能出此乱世之语?”
殿内一时连空气都凝滞了。
无形的威压将肖全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浑身的衣裳都已湿了,砰砰磕头道:“陛下,臣。。臣绝无此心啊!”
余下众人一声不敢吭。
殿内只余他的磕头声,一下一下撞击在众人心头。
眉心破了皮也流下血来,混合着方才那撞破的额角的血,一时瞧着极为凄惨。
自多年前先帝缠绵病榻,药石不离身,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便掌了朝政。
那时他虽不过十几岁,脾气却极为强硬,不容人辩驳。
甚至在后来不多久,便着手清洗了许多人,手段极为迅捷,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宫墙里的腥风血雨已经停了。
只是近年来他待下宽和了许多,虽不茍言笑,却极少惩治下臣。
竟叫人忘了其之前的性情。
想到此,肖全再不敢吭声。
却听赵玄亦又道:“莫说这个名号不过是个赝品,便是个真的又能如何?前朝覆灭,乃是自作孽,天要亡之,如今难道还怕他?”
“此番所谓凤清党作乱,不过是些魑魅魍魉,宵小之徒,朕从未放在心上。这天下安稳,万民归心,靠得是各位励精图治,于民生息,不是抓几个毛贼便能安枕无忧。”
赵玄亦挥退了众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
阳光下的紫禁城熠熠生辉,红墙金瓦,乃是这人间最贵之所。
这座宫城,已存在于世几百年。
几百年的风云变幻,朝代更叠,使得它瞧起来如此古朴厚重,如一个沧桑的老人。
说来好笑,几十年前,这紫禁城还是姓白。
只是有一日这城墙被攻破,那些人逃的逃,死的死。
他此刻耳中似乎响起那时兵荒马乱的声音。
虽然他们赵家成了这座城新的主人,可在背地里,却还有许多“凤清党”人惦记着前朝,意图推翻当今,光复前朝。
而他们的主心骨,乃是一个隐秘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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