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2/2)
传言前朝宫墙破,万兵杀进来的时候,怀孕不足八个月的前朝皇后受了惊吓,当即早产。
一番挣扎下,在那永泉宫内生下一名男婴。
而这男婴,并没有死于那场大火,而是被人救了出去,在宫外慢慢长大。
前朝老人心念这位前朝最后的遗孤,誓言要拥他为帝,恢复正统。
而这一切,本就是谣言。
不说那时兵荒马乱,各路严查,一个孩子如何能被带出去,便说那早产的婴孩,不过七八个月,如何能活?
可六年多前,宫中却收到秘信。
信中言之凿凿,这前朝太子确实被人所救,而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名满天下,在宫中担任帝师,又被任命为太子太傅的唐琴鹤。
他一番貍猫换太子,换出了当时刚出生的小太子。
他将小太子带出宫外,收为弟子,秘密养着。
得此秘信,宫内立时派了密探,前去暗查。
那时他也仰慕唐先生已久,正在其门下读书。
这唐琴鹤座下十五名男弟子,外加一个亲生女儿,各个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其中却有一名弟子,年龄气质都极吻合,更是排行第九。
九者,天下至尊。
他那时还在唐家,收了暗探消息,心知此事甚大,立时连夜返京,欲要分辨个明白。
哪知。。呵,先帝求得并不是真相。
对他来说,只需有半点威胁或可能,都是隐患,必要尽快除之,不管以什么罪名。
原来提前消息泄漏给他,不过是想要将他先骗出唐家,等他得知消息之时,唐府早已被付之一炬。
而他为救小师妹,受伤昏迷多月,醒过来的时候,得到的都是死讯。
其中唯有九师兄顾见白,失了踪迹。
只是没想到他却在京城现身,直接现身在他的面前。
他设局了杨依依,带了仇恨前来,还有玉络的死。
他说要让自己亲眼看看小师妹死时的模样,以后时不时地还要来提醒。
那时自己听了他的话,发疯般去了江南,去了太湖。
只是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他一定会帮他洗清嫌疑,为唐家所有人翻案。
可那个疯子,却趁他不在宫里之时,只身入了皇城,净了身。
赵玄亦从江南回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一个人,入宫做了内监?
他想象不出他穿着青色小太监服饰,卑微地走在这座皇城里时是什么模样。
更想象不出他后来被抓到慎刑司,严刑拷打时又是什么模样。
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丢在了乱葬岗,连尸骨都分辨不出是哪一具。
他再没见到过顾见白。
宫中记档里,他因刺杀失败,死在了大牢里,以一个太监的身份。
不管他是真的太子也好,假的太子也罢,不管他是真活着也好,真死了也罢,一旦沾染了前太子的嫌疑,便再也洗不清了。
那些人就能以他为借口起事,担着他的名号,为自己牟利。
可是九师兄一旦成为阉人,活着的时候成了阉人,那些人想要利用他,便再无可能。
一个阉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可能成为皇帝。
甚至只会成为笑柄。
那些要光复前朝,拥立他为帝的人,便再也不能算计他。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手段极高。
只是这样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怎不叫人心惊。
这些年他不遗余力将顾见白的痕迹消除干净,将那些牵涉在唐家一案的人全都消除干净。
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可近几个月来,他却隐隐感觉,有什么人来了。
他来到此,想要翻出当年的一些旧事。
他决不允许这些人,将她拉到这一滩泥水之中!
赵玄亦正自出神,却听李t群越进来战战兢兢地禀道:“陛下,行雨求见。”
行雨递来了消息。
宫中不知何时起突然有流言在悄悄流传。
说是先帝故去并不是因为喘症,乃是染了疫症,而这疫症,乃是有心人特意传播的。
换句话说,先帝乃是被人谋害的。
赵玄亦听闻消息,不怒反笑,坐回了躺椅上。
他所想不假,那个背地里的人,招招狠辣,似乎要将那苏秋雨不置死地不罢休。
赵玄亦看着窗外的那个方向出了神。
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重重高墙,看到了那间小屋,和小屋里头的女子。
她安安静静地呆在里面,面色如雪,屋内安静地仿佛没有这个人。
从去年他去辛者库里遇到她,而后她便转去了广储司,两人的交集便从未断过。
有时候说是命运使然,有时候又似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在这宫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固然蓄意接近他,利用他,虚情假意只为了取他性命。
可三个多月前,她因一块糕点被人盯上,而后不久,她筹谋多年的计划便一朝暴露在面前。
固然是巧合也就罢了,可总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
可若说这人真的只是想要她死,在这宫里有千百种方法,为何又这般大费周章?
似乎总是想要将她推到自己的手上?
或者,他想要自己亲手杀了她?
一招不成,而今又来一计。
若是这流言被人察觉,她曾做过的事被人翻出来,便是他也救不了她。
弑君之罪,这世上没人可以救得了她。
当然再或者,其实他的目标是自己,所想要做的,只是将她一点点暴露在自己面前,看看她是否会成为自己的软肋。
就像曾经的杨依依,在他深陷其中之时,再给自己当头一击。
那么他确实成功了。
当行雨那日将她的筹谋展示于他,将她小心翼翼藏在卧房里随时准备取他性命的衣裳举在他的面前,那时候他确实愤怒到了极点,只想将她立刻撕碎。
那时只觉得身上的新衣裳烫的吓人,似在嘲笑他的无知。
如此轻易就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赵玄亦藏在袖子的手下意识握紧,心头如堵住一般郁郁难平。
三个月了,实在是太久了。
他感到自己就快要找到那个人了。
还差一步。
李群越掀开帘子,又禀告道:“陛下,六公主殿下来了,正在殿外求见陛下。”
今日六月初六,天祝节,按照惯例,会在御花园内设一场不大不小的宫宴。
先帝去世不久,今年的规模比往年小了许多。
只有太妃们并几位皇子公主,外加请了些皇室宗亲,并亲眷家属。
他点了点头道:“让她先去吧,朕稍后就来。”
李群越方欲出去,突然听到身后道:“等等。”
他忙停了脚步,转过身上前道:“陛下,您还有何吩咐?”
赵玄亦犹豫了一会,方道:“今日过节,让小林子去御膳房取份全福糕。”
李群越立时心领神会,忙应声退了下去。
等他到御花园的时候,日头都快西斜,早该开席了。
好在现场布置的糕点酒水充裕,众人已吃了半饱。
瞧见御驾来,众人具都俯身行礼。
原本热闹的席面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拘谨地坐着,面面相觑。
他虽生得实在是好,比最受欢迎的广阳王还好上几分,席上却无人敢于直视。
更何况方才他大发雷霆的事已或多或少地传了过来,众人更是小心翼翼。
赵玄亦原也甚少参加宫宴,不过就来点个卯。
他目光在席上微微略过,见到这些人盛装打扮,天还未如何热,身旁已经放着冰鉴,身后奴婢们扇着扇子,端着食盘。
那些女孩子们更是打扮精致,一张俏脸粉雕玉琢。
好一派富贵人间景象。
他立时想到此刻被关在黑暗屋子的人,她苍白脆弱的脸便浮现在自己面前。
别人欢歌笑语,打扮得精致,而她却孤寂地被关着。
赵玄亦手下一抖,竟将酒水都撒了出来。
酒水湿了衣裳。
一旁服侍的几人一时慌乱。
在座的众人具都不安地望过来。
他再坐不下去,扔了酒盏,起身去更衣。
。
小林子被绊倒在地,一眼看见床底下雪白一片,放着厚厚的纸。
其中几张已露了出来,露出里头的“朝暮”二字。
他眉心一跳,从里随手抽出一张。看到上面的字“天涯明月心,朝暮最相思。”
果然有“朝暮”二字,他忍不住手心发烫。
又从里头抽出许多纸来,这些纸上无不端端正正地写着同样的一句话。
他在小院里照顾了苏姑娘三个月,她从未说过什么话,甚至连哭都未曾哭上一回。
小林子想起这些日子,她不哭不闹,只是埋首在桌案上写字。
原来每日里写的,居然都是同一个。
他再看向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地躺着,还在说着胡话,这些日子他守在此次,将她每日里都瞧在眼里。
她不爱说话,不爱笑,可是在瞧见窗外的麻雀时,却如孩童一般。
他不经想到,这样的女子,入宫之前该也是明艳动人,笑颜如画的。
小林子自小净身入宫,没了男女之情。
此刻却忍不住鼻子发酸,只得咬牙一跺脚道:“算了!”
说着揣了一张纸便往外奔去。
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苏姑娘的心思,告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