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泡椒石蛙（2/2）

见了这四扇屏风，宋荔觉得似曾相识。

沈书兰活跃了气氛，朝宋荔看来：“宋掌柜可觉得眼熟，这座屏风正是出自你们金玉绣坊。”

绣坊生意不归宋荔管，她也不懂刺绣，干脆交给精通这方面的人管，平时都是干娘和卢月琴在打理。

一来，给干娘找点事做，二来也可以帮助部分身陷囹圄的女子，一举两得。

得了沈书兰的提醒，她盯着屏风上那只顽皮小猫：“难怪我觉得眼熟，这貍花猫与我家的小猫的毛色一模一样，一对前爪都有一双白手套。”

话音刚落，感受到身后一道越渐灼热的目光。

回身看去，宋荔与裴玉成打了个照面。

对方的目光先是落到她的面上，又紧盯那座屏风，连他身旁的仆役也是一脸奇怪的表情。

扫过一眼，她正欲收回视线，见对方大步流星上前，开口询问：“这扇屏风，是你家绣坊里绣娘亲手绣出的？”

宋荔感受到对方的压迫性的气势，没有正面回答，反问：“裴大人可是有何要事？”

裴玉成张口想说这绣娘是自家府上的逃奴，理智战胜了冲动：“并无要事，本官与认识的一位故人走散恰好这位故人的绣技与这绣娘有几分相似。”

宋荔心头咯噔一下。

林小春的口音也是来自京都，会识文断字，会刺绣，听干娘偶然说起，似乎以前是大院主母身边的大丫鬟，见这位裴大人的神情，恐怕这位绣娘来历不一般。

裴玉成没与她纠缠，匆匆出了门，不知吩咐了什么，等再回来是，身边的仆役不见了人影。

宋荔见天色不早，与杨安慧说道一声，下了商船，给船家递去几个铜板作赏钱，让快点送她们上岸。

回到岸边，热浪滚滚，宋荔心里惦记着事，觉不出热。

从莲花湖雇了辆马车送她们进城，直奔北市的金玉绣坊。

不知是不是错觉，进绣坊时，感受到被人暗中窥视着。

入了绣坊，隔绝掉窥探的目光，宋荔擡步往里走，见卢月琴神色慌张地走来，踉跄了下差点摔跤。

见到宋荔，她急急说，：“林小春突然说要收拾包袱离开咱们绣坊，宁愿赔银子给咱们。宋掌柜，你想想法子，万一她真的走了，咱们绣坊失去了一位出色的绣娘啊！”

林小春绣艺卓绝，有这样一位绣娘充当门面，对绣坊的好处，显而易见，难怪刚才卢月琴急得差点踩了裙摆。

当初招工时，跟绣娘们签订了为期一年务工的契书，中途离开，需要赔偿雇主一定金额的费用，林小春宁愿赔偿，也要离开，看来真是怕极了。

宋荔示意卢月琴稍安勿躁：“我去问问她要离开的原因，如果能解决最好。”

穿过前厅，来到后院，林小春正背着只包袱推门而出，见到宋荔：“宋掌柜，我临时有事要离开绣坊，按契书上的来，我愿意赔偿你们银子。”

宋荔说：“是因为方才有人上门来寻你，你害怕牵连我们，所以想要离开。”

林小春瞪大了眼。

宋荔继续说：“只怕你现在想要离开，为时已晚，刚才我进绣坊时，发现附近有人在盯梢。”

肩上的包袱一落，沉沉摔在青石地板，林小春面色白惨惨，心如死灰般轻喃道：“真的逃不掉了吗？”

视野里闯入一双绣鞋，蓦地，她擡起双眸，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看向宋荔。

到凤仙郡快两个月，她是自由身，平时做完绣活可以自由出入绣坊，也会去凉皮铺子和糖水铺子打打牙祭，偶然听说了宋荔与知府之女交好。

这间绣坊是宋掌柜和杨小姐开设！

林小春抓住浮木般，抓住宋荔的袖角：“宋掌柜，他们是来抓我的，我不想给人做妾，求你救我。”

两人来到前厅，宋荔喝着凉茶，缓解了干涸的嘴唇，她身旁坐着周万春，两人一同听林小春说道自己的过往经历：

“我从小被卖给裴家做丫鬟，机缘巧合之下，去了主母夫人身边伺候，得夫人照拂，也略略认识些字，前不久我在裴家立了大功，夫人问我想要什么赏赐？

我不想整日卑躬屈膝给人当奴婢，求了恩典，夫人也同意放我的身契，哪知次日要放身契时，又变了卦，派我去裴二爷身边伺候。

我不愿，奈何身契被人捏在手里，不得不从，可我毕竟读了书，通晓事理，看见裴家的小妾对正室夫人卑躬屈膝，遇到厉害些的正式，被发卖了也是有的，我不想做妾。”

一口气说完，林小春顿了顿，斟酌着后面的言语。

大家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林小春知晓副掌柜是刀子嘴豆腐心，宋掌柜人也好，只是如果自己敢有一言半句的假话，对方必不会帮自己。

如此想着，即便难堪，她咬咬牙：“被派去裴二爷身边照料后，我使了手段引诱，献身后，哄他替我在官府去了奴籍，趁人不备逃了出来，之后一路辗转，来到了凤仙郡，然后进了金玉绣坊。”

林小春从靠椅里滑下，跪在地上。

周万春见了，于心不忍地上前搀扶：“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说完，两人一同扭头看去，等着对方拿主意。

宋荔把玩着茶盏，刚才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尽管知晓大周朝民风开放，但林小春说的献身哄骗，叫她这个现代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封建？

她问：“除了这些，可曾还有隐瞒别的？”

“不曾。”

得到林小春的肯定答复，宋荔又问：“裴二爷是什么来历？”

林小春窝在周万春的臂弯里：“裴二爷是镇北侯府世子，任督指挥使。”

宋荔抓抓头：“等等，打扰一下，这个督指挥使是几品官？”

林小春又回：“正五品。”

宋荔冷抽一口气，年纪轻轻任职到五品，想来自身是有些能力和才学。

又道：“今日游船宴，我有幸见过这位裴大人，英年才俊，气度不凡，若裴大人愿意求娶你为正妻，你可愿答应？”

“不可能，堂堂侯府正室怎么会娶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我自知低微，配不上裴大人。”

“那么假设有这种情况出现呢？”宋荔在现代看过许多强取豪夺带球跑的小说，林小春和裴二爷的配置，跟虐文里的男女主一模一样。

万一她们跟小说里的颠公颠婆一样，虐来虐去，最后两人he了，自己岂不是白白当了小丑？

林小春目光坚定：“即便是正妻，我也不愿。宋掌柜大概没有体会过奴颜讨好人的滋味，被人羞辱，低贱如泥。我从前是奴婢，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自尊。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我虽未曾读过千万卷书籍，没有深广的学问，可我读了书，知晓书中道理，我不愿做爷们的玩物，不愿在后宅勾心斗角。”

宋荔放下手中的茶盏：“绣坊不安全，打烊后，你同干娘一起回我们住处，稍后我另做安排。”

她起身离开，想了想：“刚才你说我没有被人羞辱过，错了，我以前也是奴籍，一步步走到现在。”

离开前，她把盼盼也留下来照看着绣坊。

回到丹朱街铺子，青芝来取冰鉴，宋荔让她稍等片刻，到账房提笔疾书，将事情经过一一述来。

将信封交给青芝，只说十万火急，让对方办完冰窖的差事，速速将信件拿给她家小姐。

这么十万火急的事，青芝哪里能等到办完差事再送信，当即将信件交给婆子，她和车夫也能将冰鉴擡进院子。

半个时辰后，宋荔从东市回家。

经过街道，果然又瞧见了在周围盯梢的人，她不动声色，进了院子，插上门栓。

林小春正倚在池塘边观赏鱼儿，听见开门声，面色惶惶，如惊弓之鸟。

见是宋荔，提着的一颗心囤回了肚子，起身去厨房斟来盏凉茶：“宋掌柜奔波渴了吧，喝点茶润润嗓子。”

宋荔：“我写信问了杨小姐，看能不能送你去杨府小住。若不能，我让人把家里的杂物间收拾出来，让你小住一段时日。”

林小春哪里敢麻烦她们：“我自个儿也能收拾。”

让林小春自己独处，宋荔带着小翠去厨房准备晚饭。

麻绳上又收获一批晒干的豇豆，闻着有自然阳光晾晒的味道，还有植物的清香。

大伙早就盯着这些干豇豆，眼馋了很久，宋荔也眼馋。

取来一些，用剪刀剪成小段，以热水浸泡开。

等待浸泡干豇豆时，小翠正在杀才买来的石蛙，宋荔取来一坛子泡椒，剁成泡椒碎，以做备用。

趁着焖米饭，往洗净斩断的石蛙里加入葱姜丝去腥，食盐和五香味，给它腌制入味。

米饭焖好后，石蛙也腌制好了。

热锅冷油，石蛙快速用热油滑一遍，滑至变色盛出。

利用锅中残存的底油，加入葱姜蒜、几粒川椒，芹菜、小米椒碎、泡椒碎，一起爆出锅气，倒入石蛙，添加清水没过食材。

适量食盐调味，添加若干泡椒水，提升泡椒的风味。

有条件的，将清水换成高汤，煮出来的风味更佳。

听见锅中咕嘟咕嘟，热气推动着锅盖，溢出独属于泡椒清冽微酸的辛香。

经过乳酸菌的作用，改变了小米椒风风火火的灼烧辣度，泡椒则是辣得温婉，介于酸与辣之间，形成一种独特的风味。

大火咕嘟咕嘟，恐将汤汁烧干，转小火继续焖煮。

出锅的泡椒石蛙，汤水金黄，稍显平淡。

它不似红油那样明艳炙热，一眼抓住人的眼球，也不似浓油赤酱般挂着琥珀色的浓稠酱汁，泡椒看似清新寡淡，若你小瞧了它，则会被它辣得热汗淋漓。

上一道菜肴做完，宋荔继续洗净铁锅，烧干，锅中不必放油，直接加入五花肉干煸，煸炒出肥油。

随着铁锅升温，五花肉滋滋冒油，炒出底油后，加入蒜片和两个小米椒爆出香气，倒入浸泡清洗后的干豇豆条，翻炒翻炒，添加清水，没过食材即可，之后就是大火煮开，小火焖煮。

厨房太热，宋荔到外面吹风。

听见叩门声，林小春再度惊惶。

她扬着眉梢：“应该是我请的客人。”

开了门，果然瞧见杨安慧。

杨安慧环顾一圈，视线落到林小春身上，问宋荔：“便是这位绣娘吗？”

宋荔嗯了一声，佯装诧异：“你怎么亲自过来？”

杨安慧：“……你装的不像，叫人一眼看穿。”

又如深闺怨妇般的幽怨说：“你给我写信就写信，非要在信里提今天做的晚饭，什么五花肉烧干豇豆，泡椒石蛙，你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