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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认(两更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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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认(两更合一)

五指连心,细密的痛感从指尖丝丝缕缕往上爬,久久不曾停歇。

愣了好一会儿,红鱼才起身放下手中的针线,将衣裳拿起来瞧。

瞧了半晌,有些泄气,只觉得跟上回做的那件没什么区别,针脚收得还是不够好,不免站起身,下意识想叫苗春柳再来指导指导她。

然而张开口,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后知后觉地,红鱼这才想起来。

她失声了。

那场大火烧得太旺,像是要把她彻底吞噬掉,若不是门口那个死士在最后一刻杀死冯荣将她救出来,她一条小命怕是早交代在那里。

之后,她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过后,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火没有烧到她,可里头产生的滚滚浓烟却彻底毁掉了她的嗓子。

她成了一个哑巴。

过来寻她的苗春柳哭成一个泪人,抱着她直喊:“我苦命的红鱼姑娘,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好似往后红鱼一辈子都没了指望。

可红鱼本人却没什么感觉,觉得除了寻常同人交流有些麻烦之外,旁的倒还好。

瞧她如此不在乎的摸样,苗春柳却不知为何哭得更伤心,那段时日,红鱼一边要养伤,一边还要使劲浑身解数哄苗春柳,当真忙得慌。

等闲下来,红鱼却忽然想起自己好似忘了什么东西,连忙要跑出去,被苗春柳和秦升拦住,她来回比划着,怕他们看不懂,急得额头冒汗。

苗春柳赶紧拉她回屋,从她枕下拿出那管短萧塞她手里:

“可是在找这个?没丢,你被人救出来时,这东西就一直攥在你手里,我们怎么弄你都不肯放手。”

那管短萧的萧身底端已经被火苗烫黑,里头的字便更加瞧不清。

红鱼将它紧紧握在手里,吹了一下,曲声走调,它已经坏了。

“要不......”苗春柳试探着问她,“还是扔了吧。”

毕竟,那人已经走那么久了,留着他的东西,也只能徒留感伤。

红鱼只笑了笑,冲她摇头,苗春柳也只得叹气。

养伤的日子,红鱼便开始跟着苗春柳学做针线,她本就不擅长这个,因此学起来格外慢,每每拿起针线,都要将手指扎得尽是血窟窿,即便如此,她却好似不知道疼一般,学得格外认真。

她觉得自己从前绣的那些,全都不好。

......

红鱼又试了半晌,发觉自己当真不能发出声音,便拿着衣裳到外头去寻苗春柳,却听见她与秦升正在说话。

“你近日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苗春柳问。

“我......我没有,我就是想问,咱们婚期就要到了,你——”

“婚期还是往后推推吧,红鱼如今这样,我还要照顾她,抽不开身。”苗春柳的声音有些疲累。

“你是不是怪我没本事治好关姑娘的嗓子.....”秦升道。

“不是,你别多想。”

......

秦升没有再吭声。

红鱼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去。

等到过几日,苗春柳便见到红鱼抱起一个小包裹,告诉她自己要出去寻名医为自己治嗓子,就不参加她与秦升的喜宴了,还请他们不要怪她。

苗春柳起先还一头雾水,瞧她比划了半晌,才终于明白她是要离开,哪里还想不明白红鱼多半是听到了那日秦升与自己的谈话?

不由赶紧握住红鱼的手,“你......你要到哪里去啊,我陪你一起。”

红鱼摇头,从包裹里掏出一把梳子别在她头上,又给她一只上上签,只见上头写着:

佳期天定是良缘,恩爱白头福无双。

苗春柳忽然眼圈发红,问:“你帮我向三清真人求的?”

红鱼点头,抱着她撒娇,苗春柳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自己好好过日子,好好活。

可她呢?

她会好好活吗?

苗春柳知道留不住红鱼,便只好挑个好日子送她,嘱咐她在外头常给自己写信,并备了马车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路上保护她。

可她还没把这些交给红鱼,她便一溜烟骑着飞琼不见了。

秦升在身后问苗春柳:“关姑娘既然想治嗓子,为何不接受朝廷的郡主封号?有了这层身份,什么样的名医找不着?”

官道上两旁的杂草随风晃动,新年刚刚过去,又是一年春天,暖阳开照,杜鹃花成群结队地冒出头来,远远望去,是一片无尽的海。

而在那海里面,一个姑娘身骑白马,孤身一人不断沉浮着。

苗春柳远远望着,终于轻声道:“那郡主的名号是王爷王妃用血换来的,她害怕。”

权利这东西,是带着血的,她已经彻底怕了。

若那人还在,陪着她也许好些,可是他也没了。

这世间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已经没有人能够安慰她了,所以她选了一条跟权利毫不沾边的路。

即便在世人眼中,它走起来是那样的苦。

红鱼在离开随明城之前,回了趟道观。

推开门,院里遍布杂草,石阶上的青苔厚得能烙张饼,那张石桌上尽是鸟雀留下的白屎,一片杂乱。

她站在门口,眼睛一花,瞧见那许久不见的少年捋着袖子正弯腰在院子里清理,许是听见声音,他回过头来,见是她,桃花眼往上一挑,半是促狭半是抱怨地道:

“怎么回来地这么慢?鱼姑娘,我都等你好久了,腰都快累断了,你说,怎么赔我?”

我......

红鱼愣了半晌,着急忙慌从腰后拿出一朵大红杜鹃花,双手递给他。

他故意不接,只是走过来将脸埋在花里,深吸一口气,擡起头来,双眸灿然若星,“真香。”

红鱼笑起来,像是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可是他却皱了眉头,埋怨问:“鱼姑娘,你怎么不说话理一理我?”

红鱼一愣,下意识不想回答,怕他担心,于是低头,可是她这一低头不要紧,却见手上那朵大红杜鹃开始慢慢消失,她又慌忙擡头,院中却哪儿还有少年的影子?

她将掌心摊开,那里空无一物。

她慢慢蹲下来,半晌,无声道:“青溪,我说不了话了。”

她再叫不了他的名字,他在地下还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惦念他么?

飞琼在她身后不住蹭她的背,红鱼起身摸了摸它的脑袋。

红鱼将道观重新收拾一番,拔草、铲青苔、扫地、擦桌子......最后把里屋三清祖师的雕像和师父的牌位重新擦了一遍,又磕过了头,这才歇下。

道观墙壁上,那些代表少年少女个头的划痕随着岁月侵蚀,逐渐变淡,红鱼拿石子重新划一遍,待到确认它们不会消失才算作罢。

她的手一点点在那些划痕上划过。她在一点点长大变高,而他却永远停留在了风华正茂的十六岁。

-

徐介郁死后,朝廷算是彻底平定云阳之乱,天下还算安定。

红鱼并不知要去哪儿,只能走到哪里算哪里,但因她如今是哑巴,不能开口说话,在外多有不便,叫她颇为苦恼。

找了几个所谓名医,钱花去不少,嗓子却是一点没好。

无法,她只得去寻那江湖术士的偏方,结果吃下去,不但不起效用,身上反而起了疹子。

欺人太甚!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①,简直比当初她和师父还过分,她们二人走投无路了还只是通过卜卦看相骗取钱财呢,这些人直接卖起假药来了。

可恶,着实可恶。

红鱼怒极,顶着一脸疹子将药方一掌拍到那江湖术士的桌上,一递状纸将其告上了衙门,为民除害!

围观百姓欢呼雀跃。

她一时得意,没料到那江湖术士还有一帮同伙,前脚送他进牢房,后脚一群人便冲进客栈寻她不快,一口一个‘天杀的小哑巴’的骂。

吓得红鱼骑上飞琼连夜跑路。

人多势众,就是不好惹,红鱼窝在一间破败的草庙里,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想。

恰是一个阴雨天,冷风戚戚,细雨绵绵,荒郊野外,自然是没吃的。

“给。”正当红鱼为将要饿肚子发愁时,一个馒头忽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红鱼擡头,只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孩儿,他面容清秀,着一身玉色襕衫,一只手递给她馒头,另一手拿着书。

瞧着大约是县学里的生员。

他见她瞧过去,耳朵有些发红,背过身去,玩起了非礼勿视那一套。

看来是个热心的小古板。

红鱼也不管他什么目的,接过那馒头就往嘴里塞,顺便用手势表示感谢。

他自然是瞧不见的,她便特意转到他身前去,将手势又做了一遍。

小古板整个人‘轰’的一下,如煮熟的虾一般,顷刻间熟透了。

直到他拿着书跑开,红鱼还愣在原地,一脸无措。

她这是......吃相太难看,把这孩子吓着了?

红鱼抹了把嘴边的馒头屑,心里有些过不去。

夜光如水,寒鸦暗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枝丫深处,红鱼看着他,忽然记起来,那年通古县,她和青溪相遇时,好像也是如他这般大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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