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虐男)(1/2)
做梦(虐男)
你怎么不去死啊。
去死。
周芸书的话,如同杀人不见血的钢刀,刺入萧既笙的心脏。
她每细数一条他的罪状,他的脸色便白一分。
望着红鱼紧闭的双眼,他想,是啊,他为何还不去死。
就算他失了记忆,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就算他只是为了诱周芸书入局,不想叫人瞧出破绽,又生气她将自己当替身,不将自己当回事才对她不管不顾,就算他有千百种借口——
都不是他伤害她的理由。
他对她这样不好,一遍遍伤她的心,让她受伤,让她难过。
他都不敢想,当她千辛万苦认出自己,却被他一次次无视、伤害时,是怎样的心情。
一想,整个人便似在油锅里熬着。
她那样聪明一个人,定然瞧出来他在有意将她与周芸书调换,他连易容的工具都差人送了过去,可是她拒绝了。
在云阳之时,徐文期父子两个那样待她,害得她连饭都吃不上、衣都穿不起,每日同山里的野兽斗智斗勇,惹得一身伤,夜里更是经常被噩梦惊醒。
可即便如此艰难,她都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她心中变成比徐家父子更可怕的存在。
她已经彻底对他失望,所以,她放弃了易容,放弃了同周芸书互换。
她不要他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走了,同时,也将他狠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翻不了身。
白绫紧紧缠在她脖颈,不断收紧之时,她该多疼。
萧既笙垂头,看红鱼紧闭的双眼,她长长的鸦羽覆盖在雪白的皮肤上,整个人无声无息,了无生气。
她死了。
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周芸书说的对。
他该死。
什么帝王霸业,什么皇家尊荣......这些,都算个什么东西!
就为了这些东西,就为了这些无用之物......
他的鱼姑娘,死了。
萧既笙将下颚贴在红鱼湿漉漉的头顶,继续往前走。
还以为方才周芸书的那番话会让萧既笙做出什么冲动之举来,见他神色平静,只是抱着红鱼离去,宋淳一一颗心稍稍放下。
王玄望着萧既笙怀中无声无息的红鱼,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来到宋淳一身边道:
“宋公公,陛下这是......”
宋淳一望了一眼了无生气的周芸书,随即回头道:“将逆党抓获,善后吧。”
等乱党的事处理完毕,已经是两日之后。
宋淳一原本还担忧萧既笙会因为关娘子的死而消沉一段时日,难以处理政务,可却发觉自己的担忧着实有些多余。
萧既笙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除了将关娘子的尸身放在乾清宫,不让下葬,招来无数术士成日进出乾清宫外,他的言行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有一回宋淳一进去,正瞧见那些术士围着关娘子的尸身在跳大神,口中念着《度人经》。
陛下从前是不信神佛的,如今却让这些人在乾清宫大行其道。
可是不能劝,他怕劝了,如今支撑陛下的那根弦便断了。
御医在门口,听着庭院里术士们的唱词,满脸愁容,见着宋淳一过来,如见救星。
宋淳一往里间瞧了眼,道:“还是老样子?”
一位御医叹气点头。
自前日那场动乱过后,陛下便隔几个时辰叫他们过来一趟,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关娘子。
陛下让他们为关娘子请脉。
可是关娘子已经死了。
那一日,他们战战兢兢将这话告诉陛下时,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谁知不过两个时辰,他们又被陛下叫了去,如此这般连日重复。
刚开始众人还好,后来便不成了。
如今正值六月,暑气正一点点上来,关娘子的尸身昨日便已经开始出现尸斑,尸身也已经开始散发味道。
叫他们每日给一个满身尸斑,浑身臭气的尸体把脉,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可陛下每日与尸体待在一处,甚至睡在同一张榻上,却好似寻常一般,毫无异色。
不但是他们,每日来乾清宫回话的大臣也深受其扰,光他们知道出来被吓晕过去的,便有好几个。
那日宫里留下的血腥味儿被雨水冲刷,渐渐散去,更显得乾清宫的气味愈发难闻。
“宋公公。”头发花白的御医满脸愁容:
“您是陛下最信任之人,烦劳您劝劝陛下,纵然网罗天下术士,关娘子也是活不过来的了,还是早些叫关娘子的尸身入棺,也好停灵入土,没得叫人还留在阳间,不得安宁,对活人死人,都不好。”
“正是。”另一位年轻些的御医开口:
“天儿一天天热了,再放下去,若生了蛆,岂不是叫娘子难堪。”
“还有陛下身上的伤,也不能拖,公公,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这样的话,宋淳一这几日已经不是头一回听见。
他如同以往一般向御医们拱手:
“众位所说的,奴婢全都明白,还请诸位这几日警醒着些,以备不时之需。”
御医们点头:“是,吾等愿为陛下效劳。”
宋淳一掀起竹帘进殿,一进去,一股浓郁的尸臭味儿便扑面而来。
即便是用上再多的冰块,也阻止不了尸体的腐败。
大殿外间空无一人,宋淳一直直往里走,只见萧既笙还是那身浑身带血的衮服,头发散乱,正坐在那边看奏章。
而他旁边,便是用被褥裹了一层厚厚冰块的御榻,关娘子正静静躺在御榻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若是他没瞧见她脸上的尸斑的话。
听见动静,萧既笙这才缓缓擡起头来:“淳一,你来了。”
宋淳一走过去,却被萧既笙唤住:“咱们到外间去,别吵着她。”
说罢,便起身拿着奏章出来。
宋淳一微微怔仲,面色复杂。
他这几日已经从周芸书和那小巫医那里知晓了来龙去脉,听闻真相的那一刻,他才明白父亲宋蒙当年为何执意要自己进宫。
他是要他没有退路,只能辅佐眼前这位被半道寻回,改头换面的天子。
他要让自己同他一般,时刻督促他抛却过往,变成一个新的‘萧既笙’,一个合格的大夏皇帝。
到云阳调查关娘子的过往时,他便应当想到的。
她的情郎关青溪,同如今的陛下,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为了引蛇出洞,抓住北戎细作,假以时日,说不定陛下便能想起从前,两人将话说开,皆大欢喜。
只是如今......
他看了眼里头那具正在散发腐臭味儿的尸体,垂下眼帘。
说什么都没用了。
珠帘响动,萧既笙走过,在上头留下模糊不清的血迹,宋淳一的手在上头微微拨动,最终拿袖子擦干净。
在禀明宫中今日事务之后,宋淳一开口:
“陛下,周芸书咬舌自尽了。”
萧既笙点头,没有吭声,翻开奏章,拿来朱笔批注,“知道了。”
“关娘子已经去了,陛下。”宋淳一着实看不下去,忽然大声开口。
萧既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上的奏章慢慢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宋淳一撩起衣摆,郑重跪在地上,给萧既笙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直直望着他。
“人死不能复生,陛下,烦请您早日叫关娘子入棺,安葬了吧。”
萧既笙终于起身,脚踏上奏章,往里间走去,走到一半,忽然顿住,良久开口,只道:
“去把那孩子带来。”
陛下还是没接受关娘子已经死了的事实。
宋淳一还要再劝,萧既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珠帘那边。
等他带着那同萧既笙一样生着一双异瞳的孩子过来时,已经是两炷香之后。
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散发的恶臭腐尸味儿的萧既笙向自己走来,一动不动。
萧既笙蹲在他面前,手指抚摸他那双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异瞳,问:
“不害怕朕?”
孩子摇头,“不怕,您跟我有一样的眼睛。”
他想了想,问:“陛下,您认识我爹吗?”
萧既笙笑:“不认识。”
孩子瞧起来有些失望,“我爹说,跟我们长一样眼睛的,便是一家人,您怎么不认识他?”
萧既笙没有吭声,半晌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萧钦。”孩子犹豫片刻,开口道:“可我娘说不能告诉别人这个名字,也不能叫人看见我的眼睛,否则便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陛下,您会杀我吗?”
萧既笙摸了摸他的脑袋,“不会,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
萧钦不悲不喜,郑重谢恩。
待他离去,萧既笙转身拿拧干的帕子去给红鱼擦拭双手,同时问身后的宋淳一:
“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宋淳一点头,“确实是个好孩子,知进退,识大体,性情沉稳又机变,假以时日,必定成为陛下的得力帮手。”
异瞳,确实为萧家人特有,什么用药便能拥有一双异瞳的说法,不过是那小巫医在周芸书逼迫下,为了保命的说辞罢了。
当年除了先皇这一只血脉之外,还有一只远房萧氏宗亲存活下来,多年来一直在深山之中隐姓埋名,这孩子,便是他的后人。
萧既笙将红鱼每个指甲里的血丝擦干净,道:“若要你们辅佐他,想必你们是愿意的。”
乍闻‘辅佐’二字,宋淳一心头一跳,“陛下......”
萧既笙将巾帕扔进水盆,拿过梳篦给红鱼梳头,忽然开口:
“朕要封他为太子。”
宋淳一看着他一点点将梳篦划过红鱼的发丝,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陛下春秋正盛,何必——”
“不会了。”
萧既笙轻声道,手指慢慢将红鱼鬓边的一缕发丝编成小辫,随即在上头系上祈福的百索子:
“她这样,我再不会有孩子了。”
宋淳一站在那里良久,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轻声叹气离去。
到了次日,萧既笙似乎已经接受红鱼死去的事实,叫人擡了棺椁来,放进乾清宫,并驱散了那些术士。
一个被废之人的棺椁在乾清宫停灵,自然是极大的不合规矩,但相比前些时日让尸身放置在御榻上,已经好上许多。
乾清宫的臭味儿散去,宫人们也不再惧怕往那里去。
只是萧既笙却说红鱼怕吵闹,不许旁人靠近,至于什么吊唁、哭灵,一概免了,只他一个人日里守在那里。
一时间,乾清宫,这间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寝殿,变成了人人害怕,不敢踏足的禁忌之地。
夜晚,萧既笙终于换了一身道袍,拿着那管裂得不成样子的短萧,垂眼细细看着。
只见那管短萧底部黑成一片,那是那年她以为他死了,替他向徐介郁报仇时熏的。
她的嗓子,亦是那时候坏掉的。
她那样爱说爱笑一个人,从此再说不了话,唱不了曲,都是因为他。
萧既笙拿来小刀,在‘青溪’旁边刻上‘红鱼’两个字,随即将短萧放在唇下,开始吹奏那首没来得及吹给她听的曲子。
那年,她母亲同徐文期同归于尽,她承父母遗志,千里迢迢往北求见先皇,为父母翻案,回云阳之后,她便病倒了。
白日里,她还是那样爱说笑,夜晚,却开始整晚睡不着觉。
他便向苗春柳学曲子,夜里吹给她听,哄她入睡。
这是他学的最后一首曲子,可她还没听到,他们便‘天人永隔’。
一曲完毕,萧既笙推开棺材板,钻进棺椁之中。
“喜欢吗?”他问。
红鱼没回答。
萧既笙垂眼,他知道,她必定是不喜欢的。
他本就不善吹箫,这首曲子是在七年前学的,这七年之间,他脑海中全然没有这首曲子的影子,如今突然吹来,本就十分生疏。
更何况......萧既笙摸了摸那管短萧。
这箫被他踩得四分五裂,已经瞧不出原本摸样,即便请宫中能工巧匠加紧修复,也再回不到最初摸样。
就像她同他一样。
他躺在红鱼身边,碰了碰红鱼的手,像是想到什么,手又缩了回来。
“抱歉,我的手太凉,冰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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