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2/2)
秦岩在身后张大嘴看着,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他这是.....
失宠了?
这个除了一张脸之外一无是处的书呆子到底是何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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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严钰此刻在秦岩眼中一无是处,但索性他亦承认,这人倒他还有些良心,没在光天化日下当着众人将红鱼背上船去,而是在离河岸不远处将红鱼放下,自己另雇一船护送他们回去。
秦岩磕着红鱼剩下的瓜子,不高兴嘟囔着,“假正经。”
红鱼抓一把瓜子堵住他的嘴,这才掀开布帘子往外看去。
但见不远处,一艘与自己所乘船只相似的乌篷船上,严钰正端坐在船头,双手分别静放于两膝之上,整个人如松柏般安静、沉稳。
红鱼抱膝而坐,轻柔自己酸疼的小腿。
这个人,好似比他儿时还要有意思。
年纪轻轻,却喜欢装老夫子,被人稍稍逗弄一下,便轻易失了分寸,明明心里已经兵荒马乱,却还要强装镇定。
想起方才在路上逗弄他,骗他自己要摔下去,惹得他一个劲儿检讨自己的情景,红鱼忍不住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姨妈,他就是戏文里唱的小白脸,你可不能被他诓骗了去,一直跟着我们,就为......戏文里怎么唱的来着,哦,杀人劫财。”
秦岩含着瓜子,‘呜呜’提醒她。
红鱼放下帘子,‘啪’的一下,擡手阖上他的嘴。
小孩子就喜欢胡说八道,他难道瞧不出来,人家身份不一般?
严钰穿的,是青色圆领袍,虽质地一般,但这种形制的衣裳,在大夏,需得举人以上的儒士才能穿得。
这样的人,如何缺少钱财?
想到多年前还是少年时的严钰满脸朝气,在那些邻里面前畅谈国事,为当时的太子——
想到这里,红鱼忽地手一顿,随即飞快将思绪拉回来。
怎么遇见谁,都避不开那人。
红鱼轻叹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那道一丝不茍端坐着的身影上。
他大概,已经考上举人了吧,如此,到底是没辜负当年那个埋头苦读、挑灯夜战的自己。
暮色时分,河上的凉气一点点冒上来,严钰额间却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待从另一条船上的视线彻底从他身上移开后,方才微微睁开眼,轻松一口气。
或许是终于与寻找多年的故人相见,他竟变得分外拘谨,连如何正常待人接物都不会了,便是连她看自己一眼,都要紧张万分。
他原本是听闻这成安县外的寺庙十分灵验,才出城去,上山替母亲求平安的,没成想遇见一樵夫被野狗威胁,更没成想,会重新见着她。
想起方才背红鱼下山时萦绕在鼻尖的那股馨香,严钰不自觉重新闭上眼,默念圣人教化之言。
那是关姐姐,他愈矩了。
待送了红鱼和秦岩到他们如今所住的莲花巷后,严钰方才松了口气,深深瞧了一眼红鱼的背影,这才转身离去。
刚踏出莲花巷子,便被一群人围了上来。
“哎呀,知县大老爷,今儿是您走马上任的日子,您说您一整天不露面,只派个随从到县衙知会一声,这哪里成?”
“就是,您初来乍到,我们几个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您一声不吭就消失算怎么回事儿?乔三爷几个还在等着您呢。”
严钰面对这些人显然要比方才轻松许多,他打眼一瞧这些官员乡绅,擡手作揖,公事公办道:
“诸位的心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我公务在身,就先不去赴宴,各位吃好喝好,不必顾念我。”
那些人一愣,彼此对望,觉得这人不识擡举,但面上还是笑盈盈的:
“既然大人如此说,那便一切遵从大人的意思,大人有何吩咐尽管开口,下官们必定竭尽全力。”
严钰本想说没有,走了两步忽想起什么,又返回来道:
“诸位可知县里哪家药铺治跌打损伤的药卖得最好?”
众人一愣,索性有人反应快,很快报上一个店名。
严钰点头,道了谢,“我人生地不熟,可否找人带带路?”
待随从带领着严钰走远,留在原地的一群人才从惊异中回过神来。
“没有婢仆,不穿官服,不坐官轿,你们说,咱们这位新县太爷,是个什么来头?”
“就他这样,难怪在上京混不下去,被陛下贬到这里来,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有人嗤笑一声,“连陛下对咱们都没奈何,还会怕他?”
“陛下那是没心力,自从那位去后,陛下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整日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大夏就又要换一位主子喽。”
他们在大街上公然讨论着天家之事,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内,萧既笙正做着噩梦,被宋淳一喊了好几声才醒过来。
他睁着眼睛,倚靠在龙椅上,胸口不断起伏。
宋淳一如同过去数百次一般递上一杯安神茶,萧既笙却只是神色茫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明明样貌还十分年轻,目光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淳一。”
他喃喃开口,仿佛孤雁的低吟。
“我又梦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