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钰(2/2)
‘砰砰’。
或许是红鱼的这句话太过突然,秦岩像是被她吓着了,用完饭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任凭她怎么拍门都不开。
红鱼想告诉他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无论她如何张嘴,也无法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完整清晰的字。
每当这时,红鱼心中总会升起浓烈的挫败感。
她想唱,想喊,想大声讲话,想让自己的声音被所有人听见,可却再不能够了。
拍得手心都疼了,秦岩还是没有动静,红鱼停下动作,终究转身回了屋子。
一夜不得安寝,红鱼起来时,秦岩已经不在他自己屋里。
这孩子有时容易钻牛角尖,红鱼怕他出事,连忙披上褙子出门。
她先是去了学堂,没寻找人,又转身去了平日里常带他去的几个酒楼、茶铺、点心店......全都不见人影。
艳阳高照,此时已近晌午,红鱼额角已然累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暗暗恼火。
混小子,等捉到人,定将你的屁/股揍成八瓣!
拿衣袖擦了擦额头,红鱼扶着石桥歇息片刻,提起裙子继续找。
她的脚走得酸疼,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瞧见那边有个驴棚,便租了个驴子骑。
偏她心急,不同于寻常妇人安稳坐在驴子上,由人牵着,她偏要将驴子当马骑。
于是人们便瞧见,大街上一个头戴木簪的女子骑着一头驴飞速在他们身边过去,只是那驴有些不大听话,竟险些将那女子带到河沟里,看得人出了一身冷汗。
红鱼好容易找到控制驴子的法子,正打算出城去,忽想到还有一个地方她没去寻,便改了方向。
红鱼刚到药铺外的巷口处,便感受到今日此处人头攒动,很是热闹,但今日的热闹却与昨日不同。
昨日人人都往药铺里钻,今日却只是站在巷口处,垫着脚往里张望。
红鱼牵着驴子,拍拍一个人的肩膀,指了指里头。
这倒是没什么难懂的,那人瞬间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里头有人打架哩,可凶了,两个人都头破血流的,还是县——唉?”
他话还没讲完,红鱼便牵着驴子,消失在他视线里。
红鱼满脸怒容。
这个臭小子,怎么总改不了心浮气躁的毛病,跟人打什么架!
进到里头,红鱼果然瞧见两个身影背对着自己,其中一个身形酷似秦岩,手上还沾了血。
两人好似刚打完,正被人按着跪下,而他们所跪之人一身官服,头戴乌沙帽,静静站在那里。
从红鱼的视线望过去,他的脸正被药铺屋檐垂落的竹帘挡住,瞧不清摸样。
眼瞧着‘秦岩’被人折辱,红鱼赶忙过去,挡在他面前,而那官员的脸也瞬间被她瞧得一清二楚。。
红鱼微微一愣。
是严钰。
严钰对她的忽然出现亦是有些意外,面对即将上前扣押红鱼的衙役厉声呵斥:“退下。”
他此时,浑身全然没有平日里红鱼熟悉的温和,更多的是身为官员的威严与沉稳。
“是,老爷。”
老爷,他是......红鱼眸光微闪。
原来昨日她在县衙门口看见的,当真是他。
红鱼回过神来,赶忙转身,却发现身后之人并非秦岩,而是一陌生男子,不禁松了口气。
既然秦岩不在这儿,她也就不必在此停留,正打算离开,却被严钰喊住,“姐姐。”
县太爷大庭广众之下喊一妇人‘姐姐’,四周围观的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严钰走下台阶,绕到红鱼跟前,“发生何事?可有我能帮忙的?”
他同她说话,又恢复了一贯的轻言细语。
红鱼知道此时不时同他怄气的时候,于是将秦岩的事比划了一遍,然而比划到一半,红鱼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想说的话他并不一定能看懂,不由顿住,想冲进药铺中借纸笔写下来。
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严钰便道:“可是秦岩出了岔子?”
红鱼一愣。
他......他竟能看懂?就在几天前,他还对她的手语全然不解。
红鱼又比划了两下。
严钰轻声开口,“他不见了,是么?”
红鱼愣愣点头。
严钰转头走进药铺之中,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张秦岩的画像出来交给手下的一个衙役,“一个时辰内,务必找到此人。”
其中一个被按着跪下的男人见状,往地上啐了口血水,“县令大人,为了这女人擅自动用官衙的差役,算不算徇私啊?”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愈发响亮,甚至,有人在小声攻击严钰的官声。
“什么好官,我看都是演的吧。”
红鱼知道,自己这是成为有人批判严钰的靶子了,她冲严钰摇头,转身打算继续自己去找,却被严钰拦住。
他对她笑了笑,道:“没事。”
随即转向众人道:“无论是谁,只要不作奸犯科,都是我大夏的百姓,如今有人在这里走丢,我身为成安县的县令,自然责无旁贷。”
一番话说得大义凌然,叫人挑不出毛病来,那群人自然没了声音。
严钰让人带红鱼到药铺二楼休息,红鱼本不愿,他又开始重复道:“放心,他会没事的。”
不知为何,被他一说,红鱼一颗躁动的心忽然就沉静下来。
她在二楼,从窗口低头看他处理公务,半晌,终于收回视线。
药铺的掌柜见方才严钰在外头维护她,便知两人关系不一般,连忙殷勤地过来倒茶,“这是大红袍,娘子尝尝?”
红鱼不爱喝茶,摆摆手,表示感谢。
她不喝,掌柜的却不能不倒,这是礼数,“娘子的嗓子可是从小如此?”
见红鱼看过去,掌柜连忙笑道:“娘子莫怪,只是为县令解忧罢了,他多日前曾特意问过在下,说有位亲友,口不能言,有何法子能让她重新开口说话。”
“我猜,大人所说的那位亲友,大抵便是娘子您了。”
闻听此言,红鱼心头不禁一震,还没反应过来,严钰便已经上楼过来。
“姐姐。”他道,“找着了,正在城外河里扎鱼,可要捉他回来?”
红鱼松了一大口气,坐在那里良久,摇了摇头。
秦岩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没得回来同她生气。
寻了一上午,红鱼身体满是疲惫,连着心情也不好。
见红鱼情绪不好,严钰走过去,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姐姐,秦岩是小孩子,若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红鱼看他一眼,怎么秦岩不像是她带大的孩子,反倒是与他更亲近一般。
她吸了吸鼻头,比划着。
怕他不懂,她又用茶水在桌上写。
“我累了,想到你家里去歇一歇。”
‘啪嗒’一声,严钰刚摘下的官帽落在地上,滚落在红鱼脚下。
......
宋一淳弯身将帽子捡起,放回自己的房间,见那一抹身影仍身着单衣在甲板上站着,转身到库房里拿出一件狐皮大氅披在萧既笙身上。
“陛下,江上风大,回去吧。”
萧既笙立在那里,望着雾茫茫的江面,不发一语,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转过身去,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