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与银色(5)(2/2)
安室透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答案,赛松是被白皮诺悉心保护下才活下来的,而这意味着白皮诺有时会接受双倍试药。
“这类药物我不知道具体叫什么,不过是‘银色子弹’的伪劣仿制品罢了,姑且叫做B药吧,”白皮诺百无聊赖地摇了摇头,“实验死了一百多人了还是没成,他们似乎决心要得到一个成功的实验品,我很幸运,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你这并不是幸运……安室透心里默默想着。
“当时他……赛松很机灵,逃到了太平间工作,那里本来就缺人手,一来二去他就成了默认的收尸人。”白皮诺没有多说,但安室透却感觉到了他的一丝放心。
他罕见地开了个玩笑:“幸好没让他收到我是尸体,不然就糟糕了。”
好吧,安室透心想不会开玩笑就少开,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白皮诺擡起手看着手臂内侧皮肤上几乎要消失的针眼,十分钟前这里还插着根吸管那么粗的针头,此时针眼都快消失了:“那B药毕竟是伪劣品,就像我其实也是个假货般,并没有得到‘银色子弹’传说中死而复生的能力,只是恢复力是常人的几十倍,能够高强度执行任务,一个星期不眠不休都没有问题。”
“…………”安室透知道他在阐述事实,但总觉得心口发堵。
“所以我在实验成功后就被分配到了执行组,做了很多肮脏的事,”他低头看着自己惨白无血色的手掌,似乎觉得很脏,移开了视线,“实验员在我体内植入了生物芯片,会一直监测我的定位和情况,后来实验组的人差不多死光了,才没多少人盯着我,离开前我做手术把芯片取了出来,丢回给了琴酒。”
无怪乎他这十年几乎不会去接近赛松,越在意就越不能靠近,不能将这些恶意的注视吸引到兄弟那边,这样实验品般的生活从来无休无止,直到叛逃才算结束。
“可是后来……你都知道了,那天在伦敦,只有这一个选择,就是赌一把,伪劣仿制的B药实验体能否让‘银色子弹’实验成功,显然,我赌对了。”
安室透没有出声,在伦敦那次,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赌局。
白皮诺抱着膝盖,声音渐渐低沉:“如果组织没有了我,就会拿他开刀,可组织若是掌控我,那里的那些疯子科学家指不定会用我的体质基因做什么勾当……不是所有人都像沟口昌太郎那样有良心。”
安室透叹息着帮他补充完:“这几乎是进退两难的死路了,对吧?”
回想到这里,白皮诺似乎是累了,撑着下巴望向窗口,小镇上高大葱郁的排排日本黑松遮蔽着窗外的阳光,只有些许淡金色的碎屑漏下,铺在雪白的病床上,像洒满了碎银。
有一朵透过树荫形成的光像栀子般,从他苍白的额角滑到清瘦的喉结,一直荡到了包裹着白色绷带的胸膛,那里昨夜才被洞穿了心脏。
安室透此时才发现,白皮诺比自己还小,还不满二十五,资料上写着下半年的生日,这个年龄应该才大学毕业不久,在事业上闯荡青春勃发,一如当时意气风发接受了公安的暗中任命,光耀在肩的自己。
可如今白皮诺却面临着组织的追杀,兄弟的危机,生死的割据。
“银色子弹”能够奇迹般将他拉回生的边缘,却无法弥补那些濒死的痛苦,永远埋葬在黑暗的恐惧,大量失血的他现在白得透明,仿佛窗外的阳光要是再刺眼些,几乎就可以透过他的脖颈映出痕迹。
要把他拉回阳光底下……这是安室透心里唯一的想法。
“那你有想过之后怎么办吗?组织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安室透知道这些问题逃避是没有用的,他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赛松在组织内并不安全了,你现在能替他一时,你不能替他一世。”
白皮诺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但放在床单上的手指渐渐攥紧了。
苍白透明的脸瞬间淌下了冷汗,白皮诺呼吸不由得加重,抱着膝盖的动作顺势变成了蜷缩,他捂着心脏的位置眼睛发直,似乎心口的伤让他难受,虽然已经愈合到惊人的程度了,但那里毕竟曾经被洞穿过。
“白皮诺?”安室透立即来到床边,见他情况不太对想要马上按护士铃,手臂就被一只瘦削的手抓住了。
粗重的呼吸已经变得越来越急促了,白皮诺像是有所察觉,一把拉过安室透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压住发抖的声线,竭力道:“其实我这次不是一定要来替他……赛松不可能轻易离开组织,他在前一天受伤生死不明,我才不得不出手,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安室透只觉得耳边的气息紧促而灼烫,白皮诺不知何时已经发起了高热,突如其来的恶化令他只来得及问他:“那赛松在哪?!”
“岐阜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白皮诺面无血色的脸此时被突发高热染得潮红,嘴唇却白如薄纸,“你会找到他的……他若是醒来,会告诉你剩下的一切……”
居然也在岐阜?!
安室透只觉得心里一团乱,还没想多问两句,就感觉抓着自己的手陡然一松,面色忽红忽白的白皮诺已经瘫倒在了床上,眼睛瞪得很大,似乎在竭力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咳嗽得喘不过气来。
糟糕了……!
“护士!”安室透拍响了急救铃,“医生!快救人!”
变故来得太快,方才还好好的白皮诺此时已经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安室透插不进去,只能听到心跳监控发出刺耳的鸣叫,急救药物不停地输送,只求能把病人一片混乱的状态稳定下来。
“病人体温超过39.8摄氏度了!血氧饱和下降,室上速了!”
一看就是老资历的中年医生见这种这情况,眉头狠狠一皱:“推支腺苷!”
一番急救下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喧闹刺激着敏感的神经,安室透紧紧地看了病房最后一眼,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深吸了口气,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拿出了公安给他特制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给我份近一周岐阜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重症病患的信息,我要筛查些东西。”
电话那边的风间裕也很是迟疑地回答道:“这个……降谷先生,岐阜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这周被县警戒严了,一切消息封锁,高山市发生了组织重案,我们想要查消息必须过他们那一关,所以……”
安室透眉心一拧,又倏然松开:“好我知道了,我会亲自去趟那里,至于这边医院……加派人手保护,这里的证人绝对不能损失。”
肩上似乎又背负了些什么东西,安室透没有去等白皮诺的消息,迎着清晨的阳光走出了医院,踏上了新的道路,只是这条路上不至于那么漆黑幽暗了。
——
十多公里外的另一家医院,岐阜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某个重症病房,同样也在经历一场和生死时速较量的抢救,只是病人的情况要好很多,不到十分钟就稳定了下来。
“这是万幸啊……本来都差点确诊植物人了,现在终于是有些意识反应了……”
朦朦胧胧睁开了鸢色的眼睛,插着呼吸机裹着满头纱布的病人醒来了,病房外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少女抱起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喜极而泣,就连守在一旁的警察都露出了加班一个星期以来第一个笑容。
但这位醒来的病人并没有像寻常人一样受到欢呼的鼓舞,而是拼命扭头看向一旁重症监护室的窗玻璃,半透明的玻璃上倒影出来一个瘦削的穿着病号服头缠纱布绷带的男人。
即使是经历过无数次易容换装,副体也清楚地知道现在这个身体的不同之处……这不是自己的身体,或者说也是,但确切点这不是他该呆的身体。
方才他还在跟安室透交谈呢,把白皮诺那苦大仇深的形象塑造得惟妙惟肖的时候,一阵心脏剧痛伴随着精神抽离的感觉突然就来了,他和主体都明白这是本体的身体出现了异常,说不定是要醒了。
既然本体要醒,那雪浦就该回去了,主副两个灵魂目前在副体里是能好好共处,但本体是特殊的,不像副体经过实验改造后那么结实,本体目前是不能容纳两个灵魂的普通人之躯,所以雪浦作为主体回去理所当然。
只是或许因为死而复生的重伤,这次回归比上次艰难得多,副体出现了极大的反应,直接突发高热心律失常,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所谓的“银色子弹”的影响,心脏产生了剧烈反应。
模糊中,他听到了抢救医生说“推腺苷”,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被强制关机了,这是区别于直接死亡的濒死感,而是心脏在十秒内强行停跳了,那一瞬间他都快看见雪白的书页四分五裂了。
随后强制重启,再一睁眼,不是熟悉的宽敞的私立病房,而是陌生的人来人往匆匆繁忙的重症监护室。
副体麻了,他只想知道安室透能不能理解自己留下的“遗言”的用意,更想知道留在白皮诺身体里的主体雪浦是不是更麻了。
新的篇章似乎要翻开了,“书”今天也在柯学世界创造了不柯学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