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1/2)
完结章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姚小祝抱住自己,祁墨正咽下方才从路边买来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唇色被冰糖染得红而晶亮:“正常。”
姚小祝往祁墨腰间一瞥,那个酷似百宝锦囊的储物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她道:
“如果一会儿我出了什么事,你马上投降。”
姚小祝:“我还以为我应该不离不弃。”
“你来自东洲世家,他们不敢轻易动你,更何况咱们两个人,硬拼是不行的,如果我被抓进去,还得靠你当卧底。”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塔楼地下,由主持筛选过的来自三洲各地的奇珍异物在此处唱价,祁墨戴着面具混在人群里,对符纸人传音道:“师父,你知道仙盟的盟主是谁吗?”
“不知道。”
回答的倒是干脆。
“世界上知道这个答案的不超过三个,仙盟盟主,自诞生那一刻起,几乎没有露过面。”
不超过三个,祁墨在心里唏嘘,那还叫什么盟主啊。
目前上场的拍品在祁墨看来都平平无奇,五号拍品甚至是一颗来自巛洲的石榴,只不过被主持叫成了“琉璃仙果”,不少人为此竞价,一度飙到离谱的价位。
两个从巛洲出来的穿越者在底下窃窃又啧啧,楼君弦道:“此乃认知隔阂,巛洲占据地灵脉优势,孤儿东洲人一贯以为巛洲的一花一草都不平凡,可延年益寿,增进修为,治疗顽疾……”
祁墨对姚小祝道:“这就是滤镜。”
台下一些散修对这些贵族富家的狂热行为已见怪不怪,看着一个接一个的花鸟虫鱼被搬上拍卖台,场内氛围持续走高,却也有一些人快打哈欠了。
这就是各界名流大能都要限额才能参与的盛会?祁墨有些模糊地想,这时耳边冒出一片小小的纸人头,轻声道:
“快看。”
展览台上放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没有封皮,只剩下一些零散的书页。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地下会场,唯有主持昂扬的声音:“此乃黑海边境捡拾,寄居着强大的神魂力量,由于来历不明,所以功效未知。”
方才还热情的场面一度冷却下来。
功效,多么实用的两个字,东洲贵族大多为此而来。但除了他们,还有一些人,正是为了功效以外的东西而来。
“五百。”
有人举牌。
“一万。”
二楼包间传出一道清冽嗓音,姚小祝觉得那有些耳熟,微微侧头看去,果不其然,端坐在流苏帘背后的身影,不是孟轻花和上官河又是谁?
他立刻把脸转回来,全然忘记自己已经易了容。
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碎片来说,一万已经是天价,姚小祝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刚刚买来的核桃,忽然耳边乍响起:“两万!”
他抖了一下,核桃差点掉地上,猛地转头怒视祁墨:“你干什么!”
赌场赚的钱本来就有限,如果想要竞拍最后一件“钥匙”,这点钱尚且吃力,怎么还能用在别的地方?
祁墨固执地举着身份牌:“两万。”
二楼包间,孟轻花皱了皱眉,正要举牌再开口,上官河压下她的手腕:“师妹,任性一次可以,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
她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无人竞价,一锤定音,“恭喜来自巛洲查家村王小二获得黑海碎片!”
孟轻花用力地打了个喷嚏。
“师妹?”
“没事,”她揉了揉酸酸的鼻子,“那个人刚刚说什么?查家村?巛洲有这个地方吗?”
百奇会的东西都是当场交易,祁墨付了钱之后捧回碎片,用传音呼唤道:“师父,我觉得……”
“暂时不要用传音。”
祁墨:?
太阳从西边射出来了,她怎么从这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的波动?
“接下来这件拍品,是昨天由一位匿名的少侠提供,因为过于特殊,所以起拍价——”
主持声如洪钟:“十万!”
全场哗然,百奇会所有拍品都是未知,越是高昂的价格,对于这里的观众来说反倒越好。无数金亮的目光紧紧锁在台上那一方红布,随着红布呼啦一声被掀开,所有人眼前一晃。
姚小祝眼前一黑。
“噗——”
上官河一口茶喷出来,孟轻花冷汗渗下,两人一同注视着正中央出现的物件,皆是不敢置信。
主持激情昂扬:“——长庚阁出品神剑:抵君喉!”
仿佛一柄巨锤当头砸下,会场内顿时火花四溅,掀起滔天巨浪:“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那可是长庚阁!东洲没听说过么?年年都有挑战者,百年也难出一剑!”“那把剑的材料是黑铁,现今世上,估计已经没有第二把了。”
“那岂不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不一定所有人都知道抵君喉和长庚阁,他们只需要知道这把剑的价值就足够了。
“你昨天支开我就是为了干这事?”
姚小祝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祁墨,毅然决然往旁边撤远了一步,“我可是当着简兄的面选择了你,不会等下就被你给卖了吧。”
剑灵和剑主契约羁绊之深,这女人也能说不要就不要,同作为穿越者,姚小祝可能真的不太了解祁墨。话又说回来,作为穿越者,这个世界又有谁真正了解她?
姚小祝看向祁墨,这厮的手蠢蠢欲动,竟然还打算竞价!
“十五万。”
二楼西边包间传出婢女悠扬的喊声,祁墨的手放下了,好像又有点不甘心,刚准备再次举牌叫价,人群里蓦地响起:“二十万。”
底下的人群已经骚动不止。
“此剑中蕴有百年剑灵,通人性,赤胆忠心,而且拥有强大的灵力,不信诸位请看。”
主持用手叩了叩剑身,清脆延绵的铮鸣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下一秒,剑身上光芒大盛,一道半透明的灵体不情不愿钻了出来,于半空扭动几下,化成了人形。
姚小祝听见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你,你,你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祁墨,竟然压榨自己的剑灵做这种事,这是何其,何其残忍的一个人!
简直毫无人性!
“怎么了,”祁墨摊手,“我觉得很帅啊。”
确实帅。
完全照着漫画本里的美少年模版捏的,长发晶眸,翘挺的睫毛,光是飘在那里,就把全场人震的说不出话。
但祁墨很了解,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才要这样做,毕竟有句如雷贯耳的俗话说得好——
美貌是第一生产力。
“二十二万!”“二十五万!”“三十万!”“……”
竞价愈发激烈,祁墨口袋里的纸片人捂额,姚小祝则是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
这时平地一声响:
“一百万!”
声音来自二楼包间的婢女,至少在开光期以上,喊话用了灵力,霎时就镇住了场面。
看清那婢女所在位置的方向,底下人噤声,于是祁墨戳了戳口袋里的纸片人:“师父。”
“那是北宫小姐所在的位置。”被戳的没办法,纸片人再次传音,“北宫席,就是你昨天救的那个人。”
祁墨记得,天商府现役执刑司掌。
拆分一下这个词,也可以用另一个表述代替。
刽子手。
她要抵君喉做什么?
“师父,我想问一个问题。”
“讲。”
“您现在的状态和清泓学院的欧阳夫子相比,打起来的话,哪个更有胜算?”
符纸人的脑袋从口袋探出,淡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祁墨:“我看见欧阳夫子了。”
孟轻花果然将自己的行踪上报给了仙盟,只是没想到动作竟然这么快,而且不是普通人,是学院里的道长。
欧阳夫子穿着极其简易的单衣,缓缓举牌:“一百一十万。”
祁墨低头:“是冲着咱们来的。”
纸片人:“是冲着你。”
“……”
此时此刻,二楼西包间内,北宫席慢条斯理擦着冒血的指尖,周围侍从拿着木桶抹布匆匆忙忙将一桌的碎瓷片和烫茶水收拾下去,婢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正中央坐着的主的表情,再次放声:“一百二十万!”
欧阳夫子面容紧绷,没有想到东洲也有人对抵君喉如此执着。
提供这把剑的是谁不言而喻,对方主动露出尾巴,就算不拍下这把剑,她也在劫难逃。
“一百四十万。”
另一边,一个陌生的女音响起,姚小祝看着祁墨一脸镇定地举牌,眼睛都快瞪出血丝了。
北宫席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极冷,婢女迟疑了一下,还是缓声道:“席小姐,这剑到底是……”
“不该问的少问。”
一句话,让婢女噤了声。北宫席指了指牌子,婢女举起来喊道:“两百万!”
祁墨继续举牌:“两百六十万。”
姚小祝:??
“够了!”
姚小祝忍不住出声,伸手拉住祁墨的衣袖,低声斥道:“见好就收吧!”
所有人默默围观这一博弈现场。
“听闻北宫小姐对剑尤其感兴趣,这些年收藏无数,看来是正中她的下怀了。”“席小姐看上的东西有谁敢争?”“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识好歹的。”
“三百万。”
祁墨:“三百一十万。”
姚小祝:“……”
该怎么骂醒这个女人?
剑很好,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就止于一把好剑了。
真正理解其中价值的无非修士,但修士中腰缠万贯者少之又少,也就是北宫席这种权势财富兼并的人,有气魄把价格擡到这种程度。
机会难得,祁墨的赌徒心理一旦发作,就是脱了缰的马。
还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
意料之内的,包间的方向沉默下来,姚小祝心里暗骂活该,本来赚两百万多好,现在无痛白丢二百五。
要不说这个女人二百五呢!
“四百万。”婢女又喊。
周围响起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四百万,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把剑的预估价值,就是拍下最后一件“钥匙”,恐怕也就是这个价了。
姚小祝瞳孔地震,蓦地仰起头,被祁墨一把摁了回来,他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捂祁墨的嘴,又被一把打开,趁着两个人在这你拉我扯的时候,主持已经一锤定音:
“恭喜天商府席小姐,获抵君喉神剑一柄!”
“小姐。”
婢女躬身,语气微颤,“这样一来,恐怕‘钥匙’就……”
北宫席却异常平静:“没有钥匙了。”
“……小姐?”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无人察觉到,那对眉尖病态似的抖了几下,又恢复正常。
“我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剑灵显形需要耗费巨量灵力,终于没精打采缩回剑里,姚小祝还没有从祁墨把自己的剑卖了和卖了四百万的双重打击下回神,就瞥见不远处一位身量极好的婢女款款走来,冲着祁墨行了个礼:“姑娘,我家小姐有请。”
姚小祝认得这身衣裳,是方才那个喊价四百万的婢女,来自二楼西边的包间。
“那不是席小姐的婢女吗,这个人是何方神圣?”“看不清,长什么样啊?”“还是别问了……”
姚小祝则是一脸紧绷。
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天支开他以后,祁墨到底去干什么了?
姚小祝跟着擡步,婢女又转了个方向,不卑不亢:“我家小姐说了,只请这位姑娘。”
祁墨跟着婢女走远,留下姚小祝捧着符纸人,满脸的问号。
就走了?
他看向符纸人,小心翼翼。
“宗主,她好像又把你给丢下了。”
“……”
帘子顶端设有灵力屏障,用以阻隔神识试探。包间内部香气袭人,一盆兰花在角落幽幽开放,北宫席斜斜靠在椅子上,看见祁墨,她坐起来,笑道:“方才我就说有些眼熟,一看,果然是你。”
“我才要多谢小姐。”
祁墨的套话说的是一日比一日熟练,自如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这地方,可比在
北宫席托着下巴:“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方才走上来的过程中,
这些包间里坐的是谁,所有人心里门清,祁墨如今还戴着面具,同昨日见北宫席一样微调了五官,所以在外人看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女子被公然请上座,很难不多想。
祁墨不在意地笑了笑。
桌上只有几个杯子,空气中却飘着茶香,她轻轻把玩着自己的食指,状似无意道:“没想到席小姐也是爱剑之人。”
“也?”
北宫席默契地察觉到了话语中刻意的漏洞。
“那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善剑。”令人意外的是,北宫席如此说道,“我在东洲学了许多武器,教我习武的大师说,我天赋很好,却唯独不适合学剑。”
祁墨做出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样。
其实不难猜,她昨天用抵君喉出手,今天抵君喉摆在台上,可北宫席丝毫没有认出来的样子,足以见得,她对剑的了解并不深刻。
北宫席往后靠去,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大概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极少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这般松弛,可能是因为空间密闭,也可能是因为,她总是在面前这个女孩身上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你也是为了‘钥匙’来的,对吧?”
这不可置否。
来到这的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是为此而来。
后面的环节就进行的很快了,潮起又潮落,一件件拍品流水一样经过,终于,最后一块蒙着红布的巨型方物搬上来时,全场陷入了无人般的阒寂。
祁墨不动声色皱了下眉。
另一边,姚小祝借着人群的遮掩,鬼鬼祟祟绕到欧阳夫子老头的身后,这个角度看台上更清晰,那块红布之下,就是东洲乃至整个大陆,最后一片“钥匙”。
按照他目前得知的情报,钥匙的载体只能是人。
——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背后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凉意,欧阳夫子蓦地转头,却只看见一张瘆人的丑脸,立刻把视线移开,重新冷静地注视台上。
“方才的剑灵,诸位已经很感兴趣,但灵体毕竟是灵体,远远不如真人的有趣,请看——!”
红布猛地掀开,率先入眼的,是大片雪白的肌肤。
欧阳夫子蓦地捏紧木杖!
“通拢”一声,是姚小祝,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平地摔了一跤,此刻正狼狈地四肢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红布之下是一个金丝笼,而笼中人,年方十六,眼睛被黑布蒙住,手脚被捆,只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白色单衣,露出完美弧度的雪色肌肤。
孟轻花“咦”了一声,转头向上官河:“师兄,你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上官河抚着下巴:“秘境里见过?他好像叫……”
两人视线对上,同时脱口而出:“纪焦!”
“姑娘。”
北宫席看着祁墨用颤抖的手拿起空茶杯状似要喝的模样,善良道:“你想喝茶了?”
新的茶具茶水还是上来了,祁墨一言不发地盯着红布之下的身影,心想老天爷怎么会这样。
一个接一个的,谁允许剧情这样写的?
掌心的镇元阵再次发烫,纪焦的身上,确实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令她心悸的气息。
2
会场大门忽然大开,无数身穿道袍的修士鱼贯而入,迅速将这里团团包围起来,紧接着一道嗓音响起:“诸位,不好意思,此地被仙盟接管了。”
姚小祝猛地转头,下意识把符纸人塞进口袋,却见来人身量近七尺,手腕有纹身,一袭红缎暗金描边锦衣裹住满身雪白腻肉,耳垂各有五道细小金环,只是站在那,就震慑住了所有人。
白否擡手,没动用灵力,嗓音却如雷击贯耳:“不打扰诸位雅兴,仙盟需求,只是要找两个人。”
两个人?
此话一出,心思暗流涌动。
如果是一个人那还好说,无非就是台上正在被拍卖的“钥匙”,毕竟全天下的钥匙都在监管在巛洲的地下室。
但如果是两个人……
“听说前段日子,巛洲有一枚‘钥匙’带着人质逃跑了。”
北宫席看着底下的突发情况,表情有些放空,松弛的就像一个出来赏玩的大小姐,“仙盟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
“那个逃跑的‘钥匙’,现在就在这里。”
她看向祁墨:“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她擡起屁股坐的离祁墨近了一些,两个人贴的很近,一同注视着一楼骚动的人群,北宫席声音放轻:
“要不我们一起猜猜,她藏在哪里?”
祁墨笑了,“我知道你说的‘钥匙’,不就是一楼被拍卖的那个?如果想要,以您的财力,我定然是争抢不过的……”
尖锐的直觉刺痛神经,耳边响起锋利铮鸣,祁墨话还没说完便迅速侧身,可惜晚了毫秒,飞镖撕裂半只右耳,“铮”的一声没入墙面!
祁墨皱眉,还想继续演一演:“这是……”
——“她就在这里啊。”北宫席笑得灿烂。
“……”
什么时候露馅的?
局势瞬变,祁墨擡腿就跑,北宫席凌空飞身,躯体柔软到一个异常的弧度,脚尖触到祁墨腹部,爆发出强大的轰击力,祁墨如掉向地面的苹果一样砸进墙里,地面微微颤抖。。
“他说他在仙盟收了个徒弟,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他这样青睐。”
剧痛在身体内蔓延,她甚至无暇顾及北宫席的那句“青睐”,无力地从墙面摔到地上,捂着嘴巴狂咳。
血从指缝中漏下来,一滴一滴。
北宫席眯了眯眼,终于露出了一个堪称愉快的表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很蠢,祁墨,”北宫席缓步靠近,大力握住她的下巴,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是觉得你从仙盟带走天箓哥哥的消息不够轰动,还是以为,我认不出我的东西?”
祁墨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灵力缓慢修复内脏被踹出的裂口,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她听来都如此疯狂:“你……说……什么……?”
“抵君喉。”
北宫席蓦地靠近,牙齿随着说出的话咯吱作响,“那本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你个小偷。”
就像是触发了剧情节点,一瞬间,大段的记忆涌入祁墨脑海:
玄虚山上她偷听到的声音,天商府的女孩,亲昵的称呼……
祁墨的记忆经由王小二的理解,她迅速地总结出了当下剧情的核心:
这个叫北宫席的女孩,应该就是楼君弦在天商府结下的孽缘。
天商府和仙盟各自作为凡人、修士两方总领部门,这其中的连接点,就是天箓楼君弦。
凡人需要一个信仰,仙盟需要一个天才,于是楼君弦作为两者合作交易的成果,在十五岁那年踏进了天商府的大门,又在短短二十年后回到仙盟,成为玄虚山宗主,祁墨的师父。
凡人信奉人皇的神话,神话需要一个投射的载体,于是天箓诞生了。
一个人造的神会经历什么,话本里的故事早已三番四覆,因为说出的每一句话等同天启,所以沉默寡言是常态;因为每一个举动都会掀起蝴蝶效应,所以不闻不问;因为不管什么态度都无法满足每一个人,所以干脆没有态度。
身份是被给予的,地位是人造的,就连徒弟也是别人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些他都不在意吧。
所以这么些年原主遭遇的痛苦,他不参与,却也不阻止,只是作壁上观,旁观亦是帮凶。
怪她太自以为是,竟然真的以为自己这一点小聪明,可以和同联手的天商府和仙盟作对。
“白否就在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不打算把我交出去?”
“仙盟的人都是一群只知道利益的蚂蚁,如果没有他们,你也不会成为楼哥哥的徒弟。”
北宫席逼近一寸:“你以为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吗?”
“我没有想到你蠢到这种地步,竟然真的乖乖把剑送了上来。”北宫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擡手示意婢女:“拿过来,我要亲自和这位剑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姚小祝瞥向二楼的包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心头。他的眼珠忽然一转,毫无预兆冲破人群跑到笼子前,大声喊道:“祁墨跑了!”
视线聚焦,姚小祝脸上拙劣的易容渐渐褪去,沸腾的声讨愈演愈烈,姚小祝高声,指着不远处的幕布::“我一直被她挟持,刚刚她往那边跑了!”
灵力屏障不隔外音,因此姚小祝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入祁墨的耳朵。
演得太刻意了,但是祁墨也来不及吐槽。
包间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升降装置,用以传送拍卖品,婢女匆匆取出,北宫席握住剑柄,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转移阵法的精准度和强度挂钩,所以北宫席要用自己的精血来画,在最后一抹落下之前,祁墨听见她的声音:“天箓哥哥被你藏在哪了?”
“同福客栈。”
祁墨往后一靠,模样惫懒,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天字三号房。”
阵法光亮闪目,再眨眼时,包间内已空无一人。
同福客栈天字三号房内,阵法光闪过后,两个人影摔出来,北宫席一眼锁定床榻上鼓起的被褥,喜悦在一刹那冲昏头脑,她大步上前,所有激烈的动作骤然变缓,轻轻蹲下,小声道:“天箓哥哥?”
“我来接你了。”
她的手指勾着被子一角,整颗心脏颤抖,低下头吸了口气,然后慢慢揭开——
被子底下只有两个枕头。
“……”
“你说得对,我是不聪明。”
北宫席僵硬转头。
“可是理所当然认为我蠢的你,是不是也有点,自以为是了?”
祁墨脸上挂着淡然的嘲讽的笑,趴在地上,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抵君喉锋利的刃,剑灵在其中撼动,银光的剑身微微震颤,发出嗡鸣。
北宫席大脑一白,迟来的怒火骤然爆发,她猛地攫住祁墨的脖子,五指发力,深深嵌进肉里。她一字一句::“你到底把他藏到哪去了?”
“别忘了,”祁墨的脸涨紫,声音细若游丝,眸中却闪动着快意的嘲讽,“我是有同伙的。”
北宫席愕然,话语间祁墨立刻掏出怀中藏了许久的黑海碎片,注入了自己的灵力。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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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元阵可以感应钥匙,同样,钥匙与钥匙之间,也能相互感应。
用纪焦伪装钥匙钓鱼的计划固然拙劣,但是,能够遇见这个所谓的黑海碎片,属实在祁墨的意料之外。
她之所以不顾姚小祝的阻拦也要买下这个东西,因为在这些零散的书页中,她产生了异常熟悉的感觉。
和看到纪焦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只不过,镇元阵的反应,比遇见纪焦时更强烈,更直接。
碎片一经发动,书页中央出现一个发着刺眼黑光的不规则空洞,眨眼间扩大到整个房间,犹如大张的没牙的嘴,将祁墨和北宫席一口吞入。
没有边际的时间滑过身旁,所有的感受消失,巨大的咕噜声从深处传来,她们像是在下降,又仿佛上升。
忽然一阵红光刺痛双目,紧接着,脚踩到了地面。
红日低垂天际,一望无际的平原被烈火燎成焦土,随处可见狰狞的尸骸,哭喊和嘶嚎伴随着银枪马蹄震耳欲聋,耳边倏地撩起一声鸣啼,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那鸟浑身燃烧着剧烈的金光,双目像是两只浸了火炉的铜石。
它的模样,祁墨竟然也十分熟悉。
丰岚秘境里曾出现过的九头凤。
如果没记错,这一只,要比秘境里的那只大许多。这等细节来不及计较,因为下一秒,她就听见了震天撼地的吼叫,无数蝼蚁般的将士从平原另一端乌泱泱策马而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决绝的死意,冲向那只金光凤鸟!
“为凡人而战!”“为凡人而战!”
九头凤抖抖脑袋,腾开巨翅,鸟喙刺开空气,几乎是眨眼间就跨越了不可思议的距离抵达人军上空,它的口中喷出灼烈的热焰,平原顿时变成一片火海,人仰马嘶,生灵涂炭。
“这到底是……”
北宫席已经震撼到说不出话,她猛地擡起手中的抵君喉,抵在祁墨的要害处,颤声道:“你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九头凤身后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飞禽走兽潮水般涌出,因为大地坍缩,平原尽头传来足以撼动天空的巨响,汹涌的海水冲破山脉,灌进了这片可怕的焦土上!
——山脊倾斜,江海倒灌。
一行文字蓦地出现在祁墨脑海,那是她曾在镜花草庐中听黎姑讲的人皇神话。
“神话碎片,”祁墨喃喃,她看向北宫席,“这里是数百年前的人间。”
她拉住北宫席:“我们帮不了这些人,现在看到的,只是那个时候的投影。”
烈火践踏之处哀鸿遍野,就在绝望的死灰渐渐弥漫时,一道银白的身影蓦地出现在战场上,他身材高大,披甲执剑,没有骑马,却仿佛顶天立地,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在这个人出现的同时,另一侧,同样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另一个已经不似人类,浑身被坚硬的漆黑羽毛覆盖,瞳色泛着邪气,俨然是妖物的模样。
北宫席喃喃:“两个……天箓哥哥?”
两个人仿佛都忘记了横亘在祁墨脖子旁边的抵君喉,祁墨脑海里蓦地蹦出另外一个人,就像幻境中的情况,那个人和楼君弦,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抵君喉忽然开始震颤,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祁墨猛地盯向人皇的手中剑,某个颠覆式的猜想,开始在她脑海中形成。
一白一黑,一地一天,各自居于天地一角,虽然祁墨和北宫席距离他们数里,但由于投影幻境的效果,他们对峙的细节,具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妄彧。”
楼君弦,不,应该是人皇,缥缈地望着自己的同胞弟,他比楼君弦更冷峻,却不见丝毫疲惫。
妄彧大笑:“最后一次!不,我与兄长必有此一战,此乃我二人诞生的宿命!”
兄长?
妄彧?
祁墨和北宫席的表情都呆滞了,凝固着原先的动作,像是有两桶水泥当头浇下。
这其中当属祁墨最震撼,如果相一山宗主就是妄彧,那他们这些“钥匙”,预备复活的是谁?
没什么好说的,人皇冲向妖群,天地间最纯粹之力环绕其身,轰然一声,犹如两只庞然大物相撞,强大的灵力波动让倒灌的海水凝滞,大甚至幻境也承受不住,出现了数秒的耳鸣晃动。
平原之上,源源不断的人类被妖物撕烂,血流漂橹,残肢四布,每一只妖的眼珠都散发着亮芒,苍天红日,万鬼出行。
越是平凡之物,所诞生的,也就越伟大。
人皇一剑挥落,飞禽走兽头颅落地,他飞身没入九头凤的金光之中,下一瞬,那严丝合缝的耀目金光破开一道血线,巨剑划过坚硬如铁的羽毛,火花四溅扬起数米,九头凤发出一声惨叫,猛地调转方向,羽翼一振,消失在天际。
硝烟漫天,战争持续了两天一夜,终于,浑身浴血的人皇一剑劈碎妄彧元魂,天地复归宁静。
4.
妄彧握着插在自己胸前的剑,他的身躯正在一点点飘散,死死盯着这个从生命起始点就与自己纠缠不清的人。
黑色的血在祂身下蔓延,妖瞳中充满了祁墨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或许是不甘,又或许是憎恨。
“凭什么被选择的是你?”
“凭什么……我始终比不过你?”
“我会证明……”
“此乃……汝之……终焉……”断续的字句混着碎肉和血从口中涌出,“……吾主……必将……凌驾……天……道……”
吾主?
北宫席猛地转头:“祂说的吾主是什么意思?还有……”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战场。
明明人皇已经斩杀妄彧,妖族的首领已死,为什么天际线还有源源不断的妖物涌出?
“‘妄彧死后,以黄泉奈何为地封鬼界,两魂飞升开辟神界,剩余一魂镇守人界,三界就此分明’。”
祁墨目不转睛:“你也读过那本书?”
“……蠢货,”北宫席冷冷,“这是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
广袤的焦土平原之上,那位和楼君弦有九分相似的人皇缓缓起身,天地之间一薄影,祂的身躯看上去那样渺小,红日沉降,将整片大陆染上残缺的血色。
祂的神色冰冷又平静,仿佛被一层坚硬的壳包裹,目光望向远方,缓缓擡步走去。
祂要去见谁?
战争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这些祁墨和北宫席都不得而知了,因为黑海的碎片到此收束,所有光景褪去,她们却没有回到客栈。
而是站在了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上。
北宫席猛然惊醒,已是九月,此地却草长莺飞,充沛的灵力灌注其身,她不认识这个地方,却在下一秒,被身旁人洞穿心思,道出了真相:
“这里是丰岚秘境。”
秘境,应该是仙盟的东西,可她们分明在东洲,这个女人想骗她。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拉了拉北宫席的衣袖。
“姐姐,”她冒出头,指了指祁墨,“可以先把剑放下来,让我跟这位姐姐说说话么?”
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北宫席的手一抖,剑锋在祁墨脖颈皮蹭出血丝,她看着女孩妖异的蓝发,半天说不出话。
祁墨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小裁缝!”
女孩卸下头巾,梳了一个标致的蓝色发髻,脸上贴着漂亮的花黄,与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裁缝判若两人。她看着祁墨道:“姐姐,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你,”祁墨已经放弃了做表情,“你到底是……”
“方才的神话是你让我们看到的?”
小裁缝摇头:“不是,也可以是,我把神话做成碎片,注入‘钥匙’的力量吸引姐姐的注意,你们进入了碎片,自然就看到了。”
注入‘钥匙’的……力量?
祁墨有些微微醒悟了:“纪焦是你救的?”
小裁缝点头。
“姐姐,你还记得无圻铃吗?”
“无圻铃,世人所知,能够打通不渡境的入口,使活人进入其中。”
北宫席听入脑了,微微蹙眉问:“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
“无圻铃真正的作用,是无视所有‘边界’。”
万物皆有边界。
时间,空间,但凡能度量的东西,就有其终焉。
一段时间,一块土地,在那“段”和“块”的边界,总是竖立起一座高墙,无圻铃的作用,就是无视那些高墙,自由的穿梭其中。
所以祁墨可以用无圻铃从玄虚山跨越到离洲边境,那个时候,他们打破的是空间的边界。
“姐姐的铃铛,还差最后一块碎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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