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响(1/2)
念响
从鼓耳震声到压抑沉寂,只需一瞬。
姜洵像摔入污潭,沾了一身泥。
她被拉到一个黑影昏绰的包厢。
双扇门砰地砸上,一众男人陷在皮革沙发里吞云吐雾,擡眼看见她,微妙地静了一瞬。
拖她进来的灰蓝发男人终于撒手,高瘦的身子往中间一瘫,一根烟怎么都点不着,气得摔了打火机。
一旁的女人察言观色,扯出一个笑:“薛哥,动这t么大火气啊?”
接着凑上前,拢起深红美甲给他点烟:“一个不听话的次品,教训教训就完了,生气不就给她脸了?又不值多少钱。”
灰蓝发火气郁结,猛吸一口烟,凶冷目光刺向面前站着的人。
小姑娘无疑是怕的,但表情异常淡静,不喊也不闹。
身后一整面装饰荧幕切至冷光,一缕缕投落在她肩上,一片胜雪的白皙细腻。
害怕的第一反应是僵滞,她站在中间像个完美的观赏物,骨子里的清柔一眼就被人望透,跟这纵乐场格格不入,惹人歹念丛生。
自然有人想碰:“薛哥,这位又是谁啊?没见过。”
灰蓝发歪头蹙眉,好像从她身上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眼里的污秽玩欲缓缓蔓延:“新玩具吧,还挺特别的。”
音落,一阵低绵的起哄声环绕整室。
姜洵被这声响搅得心乱,她掐着指尖,擡眼问:“我朋友呢?”
众人都望向她,讶异于这一声无经修饰的轻柔,软得人心酥。
“她啊——”灰蓝发将半截香烟扔进酒杯,切齿道,“别操心,她今晚出不了大门。”
好一个一语双关。
今晚难料。
“哎呀薛哥,别这样嘛。”还是那个红色美甲的女人,边给他倒酒边劝,“既然是朋友,那就互帮互助咯,这个小妹妹要是能逗你开心,你就一道给人通融了呗。省得去庙里上香了,要积就积现生的德,扫当下的霉,你说是不是?”
一杯烈酒斟满,灰蓝发斜着目光打量女人,突然伸手揪住她头发,挑着眉皮笑肉不笑:“话术不错,哪张床上学的?”
女人嗔怪地拍开他的手,目光闪躲:“说什么呢,就你一个。”
灰蓝发哼笑着松了劲儿,伸个懒腰站起身,顺手往冰桶里抓了一把,当着众人微妙的眼神走向姜洵。
昏暗中有物体晶莹反光,靠近她的宽大手掌里,堆着棱角圆滑的冰块。
姜洵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灰蓝发死死扣住肩膀。
一只手顺着锁骨往下,带着威胁意味缓缓游移。
僵凝的空气里,不经意的发抖似乎更添兴致。
片刻,对方的手指停下轨迹,撚至露肩毛衣柔软蕴温的边沿,定了定,拿开,指腹摸向掌心,夹起一颗完整冰块,投落她毛衣下的晦暗深线。
姜洵一阵哆嗦,闭了闭眼,嘴唇咬得生疼。
灰蓝发沾着冰雾的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脸,凉意渗骨:“看你这么乖,不弄你,也不跟你玩儿虚的,只要你听话,你朋友就没事儿。”
烂人口中的承诺是真是假,她根本不得而知。
只知那些冰块一颗一颗滑过她肌肤,有的堆在裙腰将融未化,有的滚落地面四处沾尘。
她从小到大没经受过这样的羞耻,即便是忍也忍到了头。
没成想,灰蓝发就喜欢看她进退两难的倔模样:“果然啊,你比别人有意思多了。”
暗流涌动,包厢一众男女作壁上观,没有一人吭声。
最后一颗冰块被他含进嘴里,又吐出来凭指间撚着,意欲递到她唇边:“不高兴啊?降降火?”
姜洵立刻别过脸,气抑委屈到了极致,眼眶隐隐泛红,连眉心都在颤。
灰蓝发来劲。
“哭嘛,哭!别憋着,瞧得我难受,都想替你——”
霎那间,尾音戛然而止,伴着清脆骨声。
“哭。”
“我看你哭。”
懒痞低哑的声音突然落耳,短短两句,在这抑闷空间里唤起低沉共振。
状况外的姜洵被对方护到身后,灼烫掌心紧贴她失温的臂腕。
灰蓝发的手被硬生生反折,浑身一失力跪倒在地上,惨叫连连,红着眼大骂:“你他妈谁!?”
对方居高临下,待他擡眼看清,更是气得窝囊又憋闷:“周屿程?你他妈的......”
周围不乏几个上道的,立刻迎上来圆场:“诶诶,有话好好说,都是来玩儿的,伤了兴致多不值当啊。”
“屿哥早说嘛,你的人我们肯定不碰。”
周屿程懒得搭腔,半蹲下来,顺手从桌上拿了把没脱鞘的水果刀,在灰蓝发脸上拍了拍:“怎么,不给个说法?这笔账怎么算?”
灰蓝发疼得满额冷汗,另一手按着受伤那处,缩着肩膀瞪人:“你他妈别太过分!自个儿掂量掂量轻重,谁比谁差!你哥见了我爸都要敬他三分!”
“你也知道只有三分?”周屿程用鞘尖抵着那人腮颊,稍一用力,尖端陷了进去,“你说说你,哪儿来的脸,厚得刀枪不入?”
灰蓝发拧眉,像被按了静音键,一下没声。
旁边那人又弯下腰来劝,低眉顺眼套人近乎:“屿程,算了吧,都认识这么久了,以后低头不见擡头见的,给人留个面子。”
说时注意到他紫檀手串中间那颗孤寂的红石,仿佛揪到救命稻草:“哦对了对了,你这无烧鸽血红,我认识一人,他那儿有上好的收藏级,从不外流的,我去给你要,他一准给!多得很,你玩儿到腻都行!”
“是吗?”周屿程瞥了那人一眼,状似起了兴趣,下一句却轻易给人震慑,“这么说来,你有天大的面子,我还得仰仗仰仗你?”
那人吓得结巴:“不不不不!我哪儿是这个意思呀!这误会可大了,我担不起啊!”
这灯红酒绿的虚伪圈子里,有人是空有一派无用城府,只有周屿程是天生的游刃有余。
周屿程没再理那人,再次看了眼半死不活的灰蓝发。
这家伙仍在瞪他。
周屿程冷笑了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爽了?给你降降火?”
灰蓝发哑口无言,只见周屿程利落甩开刀鞘,刀刃直接顺着他衣领豁了个口子,胸腹全敞。
众人倒吸一口气。
周屿程扔了刀,闲适起身,衣袖撸至臂弯,单手抓起半满的冰桶。
接着手臂一擡,那些冰块哗啦啦如雪崩,全部倒在灰蓝发身上。
惨叫声与冰碰声混杂,姜洵下意识后退一步,心跳怦怦。
周屿程随手扔了空桶,回过头看着她,语调是慑意犹存的温柔:“没什么想做的?”
姜洵睫毛一颤,如梦初醒。
没等她说出话来,周屿程已经牵起她的手腕,耐心十足地将她往前带。
彼此错身时,他轻拍她后背,像大人鼓励第一次上台的小朋友,无条件给她撑腰。
只是场面不怎么温馨。
有人为了护住灰蓝发的面子,大胆将他扶了起来,碎冰零星掉落。
灰蓝发又疼又怒,冷得浑身发抖,肩膀向后一甩挣开那人。
姜洵一双微红的澄澈眼眸盯住他,冷声问:“你打过她吗?”
“啊?!”
灰蓝发似是没听清,又或许是痛得耳鸣,眉毛拧成团。
姜洵仔细重复一遍:“我问你,打过杜昕然吗?”
静了几秒。
“他妈的,就一婊.子,我打打她怎——”
话音崩断,一巴掌扇了过去。
力道不算重,她力气也没多大。
但足够让他颜面尽失,也算替杜昕然讨回一笔。
灰蓝发偏着脑袋低声骂脏,牙都要咬碎。
但他无法还手,又或者是不敢还手。
周屿程靠在门后勾了勾唇,懒声问她:“结束了?还有没有别的想做?”
姜洵回身看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没了。”
仍是一副好乖的模样,让人心软。
“行。”周屿程过来牵她,“那就走吧。”
人会对持续性的暧.昧上瘾,姜洵这一刻才彻底体会到。
经过幽暗长廊,她紧跟着他,步子要扯得很大。
“走慢点......可以吗?”
周屿程无动于衷,似乎在生什么气。
姜洵尝试明白些什么,一句话无意撞上枪口:“你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吗?”
步伐倏地停止。
周屿程回身,垂眸看着她。
她一脸茫然。
片刻,一只手伸过来,往她睫毛上利落一撕。
“嗯?”一声疑惑的闷哼,眼皮的感觉很轻微。
再一看,他指间撚着一根黑羽状的东西。
“......”
是胶水早已失效大半的假睫毛。
好尴尬,她只好悄默声把另一边也扯了。
至少看起来和谐点。
周屿程看着一张和谐面孔,戾气淡了不少。
“姜寻寻,你这动不动就不理人的小性子挺会使啊。”
姜洵脑子空白了几秒,疑似幻听:“你刚说的是......哪个xún啊?”
“你说哪个寻?”周屿程揪着她心虚躲闪的眼神,顽劣地一一细数,“跟谈亦晓聊得挺好,计划一起逛街?夜店看男模?个个顶级西餐,t身材跟周屿程有得一拼?”
“......”
别说了,再说她要打个地洞钻下去了。
或许是她耳朵太红,周屿程暂停列罪,给她当头一棒:“聊这么多,就没问出她算我半个亲妹妹?”
姜洵一愣。
“啊?”
周屿程略显无奈:“算了,这事儿她不愿提,你知道就好。”
“她从小寄养在周家。”
姜洵心里那面明镜像被人擦了一下,雾气全散。
她五味杂陈地抿了抿唇,答应他:“嗯,知道了,我不会跟她提起这件事的。”
短暂无言,周屿程沉声问:“刚吓着没。”
姜洵睁着一双心有余悸的眼,湿漉漉的,特别诚实:“吓到了,被你吓到了。”
“......”
周屿程看她半晌。
她毛衣前襟湿了一大半,瘫软的衣料贴着隐蔽起伏的线条。
至于裙子,太短。十一月的天,着凉都算轻的。
“于远文作业留少了?”他冷不丁问了句。
姜洵疑惑:“你认识于教授?”
周屿程烦闷挂脸,淡淡解释:“爷爷的朋友。”
音落,姜洵默默眨了下眼。
难怪他经常出现在美院。
但是“作业留少”是什么意思?
她生涩吞咽一下,懂了。
下一秒试图将自己的露肩毛衣往上扯一些,奈何沾了水,总是扯不上去,反而往下掉。
周屿程天生不是爱说好听话的人,出口就是轻浮懒散的刺:“就穿这么点儿,帮你约个专家瞧瞧关节炎?”
天,她要害臊死了,只好强行解释给他听:“我有穿隐形丝袜的,可以保暖。”
什么隐不隐形,女孩子的玩意儿他也不懂。
顿了顿,周屿程手臂交叉往上,将黑色毛衣利落地脱了下来,只剩一件宽松的羊绒打底衫。
他把毛衣系在她腰间,又觉得不妥,索性让她穿上,盖住一双裸露的肩膀,好像眼不见心不烦。
姜洵不适应毛衣的宽大,衣摆比裙子还长。
像那篇语文课文,《装在套子里的人》。
但是很暖和,暖得她心尖绵软。哪怕只是一时好意,心跳也忍不住因此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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