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2/2）

魏劭心都揪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虫化不虫化，直接上手扣住了他的腕子，哑声叫他：“洛洛……”

斐洛第一次没有应他，瘦削的肩轻轻颤抖。

魏劭心中闷痛，早就动摇了：【系统，我真的不能多留一点时间吗？】

系统在这方面超乎寻常地坚持：【不行。】

魏劭焦躁道：【为什么？你让我来我就要来，我想多留就不行？】

系统说：【魏劭，我的能量是有限的，如果我过多地把它们花在不必要的地方，对这个世界没有好处，对斐洛更没有。而且你长时间留在这个世界是会有负面影响的，你待得越久，就越容易被同化，我给你划定的界线内是最安全的，在这个时间区间里，发生的改变至多是提升你的精神力和寿命长度，一旦越过这条线，你的变化就不可控了。】

魏劭手指握紧：【什么意思？】

系统道：【你看见斐洛虫化后的样子了吧？这个世界没有人，只有虫，如果你强行留下来，你会被世界规则同化成虫，可能是雌虫，也可能是雄虫，而我虽然是世界意识的一部分，却没有办法扭转这种变化。】

魏劭的后背微微发凉，终于陷入了沉默。

而斐洛也在他的沉默中听懂了结果，不再哽咽，也不再说话。

魏劭干涩道：“对不起。”

斐洛依旧没有应他。

昏暗的光线从洞顶打下来，照亮了这一方沉默憋闷的空间，魏劭挫败地叫他：“洛洛。”

其实魏劭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只是想叫一声。

他实在不想看见斐洛的眼泪了。

斐洛盯着墙壁上的划痕发了很久的呆，才转过头，轻轻问：“哥哥，你为什么过来？”

他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已经明白魏劭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魏劭心中愧疚更甚，却还是狠下心说出了实情：“有个东西，他找到我，让我照顾你平安度过十一岁。”

斐洛怔怔地不动了，泪也干了，半天，他才点点头：“所以，你根本不是自愿来找我、陪我的，是吗？”

这样尖锐的话是以前的他从不会对魏劭说的，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甚至条件反射忧心魏劭会不会因此生气。

下一瞬他便意识到，不重要了，因为不管魏劭生不生气，都是要走的。

只剩下一年不到。

一年后……就再也不会来了。

魏劭下颌绷紧，没有说话。

斐洛等了很久，也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带着哭腔出声：“魏劭。”

“我讨厌你。”

魏劭偏开头，闭了闭眼：“对不起。”

斐洛眼泪又掉了下来，他固执地重复：“我讨厌你。”

魏劭低声说：“我还能来五次，我会尽量多兑换一点现金留给你，到时候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

他的话音顿住，因为斐洛把脸埋在膝盖里，双手捂住了耳朵。

魏劭知道他还能听见，微哑着声音，终于回答了那个问题：“我第一次来不是自愿的，第二次也不是……但是后面的每一次，我都是高兴的。”

斐洛浑身都在颤抖，魏劭知道他又哭了。

“我一直在想，你要真是我的弟弟就好了，你要是跟我一起长大——”

魏劭话音略顿，仰起头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把酸涩感抵回去。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斐洛抱着膝盖，终于泣不成声。

魏劭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哥哥知道你难过……哥哥也是。”

“但是洛洛，并不是说没有了哥哥，你就没有了一切。一生很长很长，你还有两百年的光阴可以慢慢度过，你会遇见很多很多的朋友，会遇见此生的挚爱，也会有你热爱的事业。”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照顾好自己。”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斐洛也听了很久。

斐洛忽然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抽噎着打断他：“可是没有你了。”

他的世界太小，以至于他无法想象、也不想关心外面的璀璨与未来的美好，更无法理解魏劭的“洒脱”态度，于他而言，魏劭就是他灰败生活中唯一一点亮色。

斐洛讨厌甚至怨恨魏劭这样理性又克制的语气，仿佛毫不在乎，可现在恐惧分别的是他，离不开魏劭的也是他，他连再对魏劭说一句“我讨厌你”的勇气都没有。

他怕自己说了，就连一年都没有了。

魏劭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因为情绪而胸闷难受过了，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谁都想留住，却谁都留不住。

小孩子总是会比大人更恐惧离别，他长大了，也终于不再恐惧了。

可现在他成了恐惧的施加者，那个无助的孩子变成了斐洛。

后半夜谁都没有睡着，却也谁都没说话。

魏劭在寂静中问系统：“你能跟我多说一点他以后的事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没有拒绝他：“算是挺好的吧……他骁勇善战、军功累累，就像你说的，有仗义的朋友，爱人是匹配到的，虽然一开始没什么感情，但后来视他重过生命，情深一世。”

魏劭沉默了几秒，才道：【是挺好。】

是很好的未来。

……只是他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