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名祈安(2/2)
馒头卡在喉间,她边咳边往叙止的身子外钻,洁白的绒毛被惊得竖起,尾巴翘得高高。
没想到她竟被个小少年炸出了端倪。
果然,就算是变小了的大师兄也是一样让她感到头疼。
“我不是说过,不要随意离开我的怀里吗,会冷的。”小少年将她抱得紧紧,并未用力,却让榆满不得动弹。
他托着白猫,似喃喃自语,又似在询问她的意见,“我从未有过朋友呢,你既不嫌我脏,还赠我糖丸,那我能恳求你做我的第一个朋友吗?”
白猫怔了怔,挣扎的双爪停下。
她不动了。
小少年闷闷低笑,将她放开,目光灼灼,隐隐有些期待,“你可以叫我祈安吗,不要叫我叙止,叫我祈安吧。”
可任由叙止开口问她多少问题,那白猫皆不曾回应,只是蹲坐在床沿,安静地瞧着他。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从前并未想过,也未问过系统,她处在的这个记忆碎片究竟是何种含义。
若是这真的是叙止的回忆,那她所做的一切是否会影响他,或者说,究竟是她先进入的记忆,还是叙止先有了这些记忆,前几日,他还曾问过自己是不是他记忆中的猫妖。
当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怕没有这么简单。
也许他口中的猫妖正是她本人。
原来,他早就和自己见过了,在他一个人的记忆里。
所以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她是万不能开口说话的,若是被叙止知晓她就是白猫,那就无从解释了。
“罢了。”
小少年也不为难,仿佛被她拒绝不是什么难堪的事,自顾自吃起了凉透的饭菜。
夜间,寒风乍起。
许是难得饱腹了一顿,原本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小少年,竟坐直了身子怀抱着白猫,盯向窗棂下散开的斑驳月影瞧。
他已经这么坐了一下午了。
白猫也安安静静地任他轻抚。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低头,稍显稚嫩的嗓音响起,“你会离开我吗?”
她充耳不闻,当着哑巴。
小少年似是轻叹了一口,再次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走吧。”
他站起身子,将那小白猫放在地上。
“还是要谢谢你的糖丸,但这里实在不是个好去处,我讨厌这里却又不得不留在这里,你还是离我远些吧,想必明日阿爹他们就要放我出去了,你不必担心。”
他微微侧头,不去看地上的白猫,眉头紧蹙一瞬,他脸色稍变,捂住苍白的唇咳得惊心动魄,榆满心头一紧,连连朝他走了几步,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可他却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好似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是有些冷呢。”叙止不再去看地上,转而擡头看向那隐隐黯淡的月影。
整个漆黑的屋子里,只余那月影投射进窗棂,闪出一束极小的光照。
虽然不大,却也有了一丝光的裂缝。
榆满心疼不已,她早已忘却了当时和系统自信满满说的,要去弄哭小叙止。
现在的叙止,破碎而坚毅,好像一缕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孤魂,淡漠的看着这个世间的一切,明明都已看透,却还是忍不住留着一丝几乎不可能的幻想。
就她来看,明日他怕是还要在此待过,怎么可能会出得去呢。
不管了,随便吧。
若是她的陪伴能让小叙止开心一点,那也算不虚此行了,反正大师兄就算再聪慧也不可能真的猜到她就是小猫妖。
忽悠人她最在行了。
“你真的要我离开吗,祈安。”榆满终于开口。
坐在床沿的叙止怔了怔,他摇头又点头,最后还是笑着道,“你终于说话了,小猫妖。”
可榆满却再次问他,“既然知道我是妖,你不怕吗?”
叙止定定的瞧着她,明明年岁不大,可她却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大师兄的影子,一样温柔的眼神。
果然是大师兄啊。
温柔而又令人安心的他,却又矛盾的存在着执拗,孩子气。
他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懵懂稚子,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只他一人在这世间摸爬滚打,接受着旁人的恶意。
榆满终于理解了为何大师兄一开始的有意示好,这是他在人间里唯一学到的东西。
他吃不到糖,就只能去讨好那些吃到糖的孩子们。
今安就是那第一个吃到糖的孩子。
“我为何要怕你,你未曾伤过我,你和我们也并无不同,让你留下是我的私心,让你离开也并非不是我的本意。”
叙止摇摇头,真心实意道出内心的想法,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你可知人有多可怕,他们已经‘吃’了我,或许有一日我也会变成和他们一般无二,可我不愿,我想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榆满知道他有多努力,不想让他一直这般苦恼,垂眸思忖片刻,突然眼睛一亮,猫耳动了动。
她开口,“我可以帮你去吓唬那个小胖子。”
叙止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那倒是要辛苦陈妈妈了。”
榆满不解,“为何?”
叙止眨了眨眼,“因为他至今还会遗尿呢。”
看今安也有十岁大了吧,怎的还会遗尿,榆满不禁有些奇怪,只见叙止又竖起食指在唇间。
他道,“可不能告诉旁人哦,这件事只有今安和我还有陈妈妈知晓呢,但你是妖,对吧。”
叙止突然站起身子,走到窗棂透过的唯一光影之下,半明半昧中,他的脸竟有些模糊起来了,榆满擡着头,看不出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如何。
这样的叙止,莫名让榆满感到恐慌。
明明方才他还那般柔弱,诉说着自己内心的伤痛,可不过眨眼间,他却又好似变了个人般。
让人不由怀疑起他的用意。
究竟是想让她走,还是不想让她走啊。
他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可他究竟是因为她的玩笑而开心,还是因为别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我替你去找床棉被来。”
榆满正想越过叙止去那窗棂之下,可他却笑吟吟地不曾让步,将身后的月影挡得严严实实。
至此,屋内什么光也瞧不见了,榆满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向后倒退几步,踩在空荡荡的地上,声音渐渐放大。
“我要出去。”她说。
叙止回的不算太快,“我不需要棉被。”
榆满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周围阴森森的,潮湿的屋壁好似蛇信子黏腻在她的毛发上,唯一的光源被遮挡,更让她举得难以呼吸起来。
原来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呆了这么久吗?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食物和水。
她甚至能想到在这阴森的屋内,他是如何熬了一天又一天,又是如何在崩溃的边缘将自己救了回来。
窗棂的那小小的一片破洞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榆满声音放轻,有些无可奈何,朝他贴近,靠在他的身边,“我只是替你找些取暖的东西,你生了病,不能再任性了,听我的好吗?”
她不知如今的叙止还会不会听她的话。
幸好,她没有失望。
“……好。”
散落的光线被打开,叙止说罢便再次挪到了床上,也不去看她,只是如一开始那般窝在角落,躺了下去。
榆满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咽回肚子里。
她不能做出保证,因为她也不知道系统何时会将她传回去,不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给他留下念想来得好。
待她离开后,床上那人才悠悠睁开了双眼。
他轻轻睨了眼那窗棂。
不过多时,他又阖上了眼睫,可奇怪的是,原本咳个不停的小少年,自他闭眼后便再未咳过,就连苍白干裂的唇,也开始滋润起来。
而另一旁的榆满跳出窗外后就开始和系统吵了起来。
“不是说这是叙止的记忆碎片吗,为什么我感觉这是真实存在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宿主上回传送时就已经告知过,这是真实存在的空间,您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着叙止。】
榆满急的团团转,“你根本没跟我说过,你个死骗子。”
系统,【我是说过的,但是宿主貌似没听见呢。】
榆满沉默,“……你不会是想报复我不尽快完成任务吧。”
系统,【您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榆满无话可说,“既然如此,那你就补偿我送条棉被过来吧,这天这么冷,他会受不了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被一重物打趴在地,下巴猛地磕在地上,疼得她大叫一声,泪水溢出。
故意的是吧?
绝对是故意的。
问题来了,她该怎么样托着这个堪称庞然大物的棉被挤进那么小的破洞中呢。
都怪这个死系统,每次都消失得这么快,她话还没说完就走了。
“祈安,祈安,祈安!”
白猫好不容易用牙扯着棉被拖到门前,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她扭头看着被自己尖牙咬破的两个洞,擡爪按住。
见他久久不来,她轻轻挠了挠木门,发出些响声。
“祈安!你过来呀,我找到棉被了!”
奇怪,他怎么还不过来。
榆满跳上了窗棂,刚钻进头,睁眼便瞧见一张俊秀的脸怼在她面前,红唇微翘,鸦羽的眼睫颤了颤。
他微微俯身,用手托着下巴,笑得有些诡异,好似看见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好奇地说道。
“你居然真的回来了呢,小猫妖。”
榆满卡着身子,擡头去看他,见他这般表情,又撑着爪子想将头挪出去。
……
可她还是被叙止双手轻柔地抱入了怀中。
叙止摸了摸她的头,走到木门边,蹲下。
他笑着指着地上的棉被,呢喃,“可是,我们府中从不用这种棉被呢,小猫妖又是从哪里拖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