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2/2)
身着三品以上绛紫官服的老臣看不惯昭懿公主的娇纵跋扈的作风,柱着权杖愤然朝地重重一击。
“宋阁老,”殷灵栖翻开手中册子,微笑着望他:“您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能在盛京城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私生子养大?”
众臣震惊地望着面前老人。
宋阁老脸色一变:“你血口喷人!”
“是个男孩,时年三岁,生母系赣州人士,年二十又一,嘶,算起来,宋阁老您的年龄都能做那女子的爷爷了,这也下得去手?简直罔顾纲常伦理!”
殷灵栖将他斥责自己的话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您府上无子,碍于当家主母出身名门望族,不敢暴露私生子,便想将其偷偷养大,用以成年后承继家业。算盘打得这么好,考虑过您夫人与女儿的感受吗?”
朝臣误打误撞碰上了一出好戏,议论纷纷:
“看不出来,原来阁老竟是这般迂腐的人物。”
“瞒着夫人养私生子呢,且看他今日回府后如何同岳丈家交待。”
“非人哉!那么小的外室也下得去手……”
宋阁老乃当朝泰斗,品德高尚威风一世,人到老年非要同昭懿公主硬碰硬,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你……你究竟从何得知……”
宋阁老气得花白的长髯乱颤。
殷灵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
照影阁的情报系统果然不同凡响。
好用!
方才那阵热血冷静下来,齐聿白这时开始暗暗后悔,静下心思忖如何全身而退。
“长公子躲什么呀?”殷灵栖叫住正欲离席避避风头的他。
齐聿白转过身,从容不迫:“口渴,换杯茶水润喉。”
殷灵栖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一语击中他痛处:
“长公子就这么对本宫念念不忘,婚约已经作废了,还是忍不住想和本宫搭话。”
“公主多心了,臣不敢念念不忘。”他强自镇定,只道是殷灵栖自作多情。
“真的是本宫在自作多情吗?”殷灵栖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问你自己的心。”
齐聿白薄唇紧抿,唇边颤抖。
不待他答复,小公主先声夺人,当着百官的面,利用舆论坐实齐聿白爱而不得生恨,刻意抹黑诋毁。
“长公子当真是一位长情的郎君啊,婚约废了,还是对本宫念念不忘,回想起从前那段时光,令人唏嘘不已。”
殷灵栖肯对他提起从前,齐聿白心底酸胀,眼中泛起一丝微光。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愿意念旧的……
下一刻,小公主残忍地将他那点微弱的希望碾碎。
“长公子倒是长情,只可惜,本宫无情。”
齐聿白神情一裂。
殷灵栖眼带笑意,愉悦地欣赏着他即将撕开伪善伪装的模样,不紧不慢又补上了沉重一击。
她擡起手,川乌娴熟地递上又一份照影阁清算出的密报。
“不巧,朝廷在追责科举案相关人等时,似乎遗漏了几人。”
他身后的齐氏子弟闻言顿时大惊失色,紧张地望向长公子。
这是齐氏下一任家主,是为宗族子弟遮风挡雨的靠山,是齐氏子弟最后的希望。
“皇城司与大理寺联袂查获的涉事名单中掩去了几人的名字,不知指挥使大人这边作何解释?”
“皇城司名单无误,该当彻查大理寺徇私舞弊。”萧云铮道。
“既然世子都开了口了,那么敢问大理寺卿……”
殷灵栖笑着看向齐聿白身侧老人。
大理寺卿被小公主的笑意惊得脊背生寒,紧张地擡起手擦拭额头冒出的冷汗。
他是齐聿白的族叔,自然找着人打点,庇护住宗族子弟。
可恨!明明百无一漏,可这位昭懿公主从何得知……
“此乃重案,涉及朝臣,公主空口无凭,休要胡言!”该销毁的证据毁了个干干净净,大理寺卿笃定昭懿公主这是在蓄意诈他们。
这时谁先沉不住气,谁便输了。
“齐大人怎敢认定本宫空口无凭?”
殷灵栖一松手,卷轴自掌中落下,哗啦啦展开在众人眼前。
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记述了那几名涉事官员的来历、罪行,以及他们共有的姓氏——齐。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大理寺卿瞪直了双眼,被昭懿公主吓得后退了两三步。
齐聿白心底骤然一紧。
这份名册一旦现世,将会给齐氏一族在朝中布局的实力以沉重一击!
“昭懿!”二皇子殷承恪面上挂不住了。
齐氏是他的母族,是他夺嫡最有力的支撑。
殷承恪盯着手心被簪子扎穿的那处伤疤,掀起眼帘,含恨望着皇妹。
诸臣还是没能看清形势。
皇妹远非表面那般单纯,张扬跋扈、无脑娇纵皆是她的伪装,她这是想借题发挥,借着与齐聿白之间的私怨,将满朝文武的注意扩大到齐氏背后的勾当上。
皇妹针对的,从来都不是齐聿白这一个人。
她在图谋摧毁更大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森然寒意占据心头,殷承恪全身血液瞬间冷凝。
太子愚钝,昭懿柔弱,这对兄妹二人向来被他与齐聿白拿捏于鼓掌之中。
昭懿是他看着长大的,她有几斤几两的能耐,殷承恪再清楚不过。
皇妹不应该拥有这般深沉的心计。
掌心生出冷汗,殷承恪僵硬地松开手。
皇妹从何时起变成这般模样的?
现场陷入一阵骚乱,齐聿白兀自支撑着,强行稳住人心。
“殷灵栖,我恨不能掐死你。”
盯着小公主那张至纯至善,极具欺骗性的小脸,齐聿白眼底蔓开猩红血丝,爱恨交织。
“我这个人么,睚眦必报……”
低低的耳语传入齐聿白耳中。
“所以,容本宫想想,长公子该为方才那句话付出怎样的代价……”殷灵栖同他擦肩而过,幽幽笑声缠绕着齐聿白的心脏,勒住,收紧,割开,流血。
身后,齐氏子弟浑身颤栗,手足无措地跪在齐聿白脚下,攥住他衣角哀求他想想办法。
“皇妹,这场闹剧适可而止!”
殷承恪拿出从前训诫她时的气势,以兄长的威严与身份压她。
“二皇兄,”殷灵栖笑了笑,露出掌心给他看,“怎么,痛了一回还是没有长记性吗?”
“昭懿!”一旦回想起簪子穿透手掌,深入血肉的剧痛,殷承恪便忍不住心悸。
“今日父皇设宴,宴请群臣,你闹这一场是为了什么?这不是在踩天子的颜面,在践踏父皇的威仪!”
他城府极深,辩不过皇妹,便祸水东引,将水搅混。
“拿父皇压我啊?”殷灵栖掂量着手中罪证。
“昭懿,你豢养面首,当街休夫,在文武百官前丢的何止是你一人的脸面,将皇室的尊严弃置不顾,令百姓贻笑大方,你可知罪!”
“罪?”殷灵栖擡起眼眸,“皇兄这是想拉我与齐氏共沉沦?”
“本王这是在就事论事,皇妹未免太过多心。”殷承恪俯下身,眼神睥睨。
殷灵栖定定望着他,沉默之后,眼底忽然晕开意味不明的笑。
“殷承恪,你不该得罪我。”
“得罪?你能奈本王何?”殷承恪冷嗤一声。
“你需要我,无论是博得父皇的喜爱,还是篡夺哥哥的太子之位,再到笼络贤名,你一直都很需要我,不是吗?”
篡位……
她如何知晓!
殷承恪瞳孔骤然一紧!
殷灵栖踮起脚尖,凑近他耳侧:
“可我不会再帮你了。”
“你和齐聿白,你们一起去死罢。”
殷承恪头脑嗡鸣一声,霎时一片空白!
“殿下,她……她在说什么……”
齐聿白听不见小公主的耳语,但二皇子的反应莫名让他心脏蓦地一沉。
殷承恪眼底阴雨密布,翻涌着骇人的情绪。
皇妹那纤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眼底下,只需伸手轻轻一折,轻轻一折,他的野心便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筵席罢场后,小公主被人蒙头绑住,丢进废弃的宫殿里。
脚步声有节奏地,不紧不慢地逼近。
殷承恪从齿缝里冷冷逼出低语:“你知道的太多了,妹妹,该死的是你。”
脖颈被人掐住,窒息涌上喉头,殷灵栖喘不开气,面颊微微泛红,像是春日里枝头绽开的桃花。
颓靡,艳丽,透着一种糜烂而醉人的美。
她攥住殷承恪收紧的指节,艰难喘息几口,忽然扬起脖颈,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
少女娇俏的笑声无端令人毛骨悚然,惊起破败的宫苑里枯枝上的鸦鹊四下乱飞。
“嘭!!!”
腐朽的宫门被人重重踹开。
殷承恪猛地一回首,面上瞬间褪去血色。
“父……父皇……”
方才还放声笑着挑衅他的皇妹,如一朵娇艳的花朵,在父皇闯入时,在殷承恪手中瞬间枯萎。
“昭懿你……”殷承恪瞳孔猛一震。
他的罪证,是掌中掐住的气若游丝的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