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火葬+现任修罗(2/2)
碎裂声令堂外起哄的嘈杂人群陡然一寂。
书斋的门蓦地被人踹开。
阿妩愣了愣,一见着人,便又凑上去,拿出往日痴缠的那股劲儿撒娇哭诉:“表兄,阿妩一腔痴情,等你等的好苦啊……”
“滚!”出乎意料,齐聿白冷冷甩开了她的手。
“表兄,你,你从来都不会凶阿妩的……”阿妩张着嘴,愣愣不知所措,眼前人让她感到陌生。
“是!我后悔了!我悔之晚矣!”齐聿白抓起博古架上的收藏品,发狠砸碎。
“是我自作自受!今日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诸位满意了罢!”
他眼底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
他这时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昭懿公主,想起了她的好。
她那样聪明又自尊,如若昨夜之事碰上代钦的人不是阿妩,而是殷灵栖,她一定不会放任旁人羞辱齐氏门楣,毁掉他苦心经营的名声。
更不会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让齐氏族人看长房的笑话、看他这个长公子的笑话。
他那些势利的手足亲人,对昭懿公主一向是敬着、捧着的。哪怕昭懿公主为了退婚,明目张胆地把整个齐氏踩在脚底,这群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是,是我不该!我他妈的当初就不该看轻殷灵栖!不该得罪她……”
齐聿白仰面朝天,疯了一般。
他擡起手,指着阿妩:“你不是哭着闹着要走吗?好啊,表兄成全你,表兄这便安排人将你送回满庭芳……不……不回满庭芳……那里是权贵的去处……留你在那,只会丢了侯府的脸面……表兄疼你…表兄送你去齐氏的庄子度过余生好不好?”
“不…不……”阿妩吓傻了眼,慌张地摇着头。庄子上人多眼杂,她若去了,掉层皮都是轻的。
她突然跪下,抱住齐聿白的腿:“表兄……阿妩知错了……阿妩不闹了……阿妩再也不敢胡闹了……”
齐聿白用力掐住女子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眼底透着嫌恶。
三分像昭懿,可昭懿绝对不会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更不会低声下气求他!
她那样自尊自爱的女子,即便身陷困境,也依然是高贵的凤凰。
齐聿白一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xue,头痛难忍。
他这些时日午夜梦回,总会梦到昭懿一袭火红嫁衣站在高高的楼阙之上。
她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高不可攀。
她同他对峙而立,义愤填膺:“殷晟皇室没有怕死的懦夫,本宫宁死也不受这屈辱。”
齐聿白的思绪被跪地求饶的女子哭声唤回。
他看着那张三分神似却同昭懿毫不相干的面容,突然狠狠推开阿妩:
“别用这张脸对着我哭!她绝不会像你这般自轻自贱!”
像……像谁?
阿妩缓慢擡起眼帘:“长公子在说谁?”
她愣了愣,逐渐回味过来:“长公子原来……原来一直在拿阿妩当作旁人的替身?”
齐聿白不答。
阿妩笑了,笑得泪流满面,神情崩溃:“我说呢……我说长公子当初为何非我不可……原是视我为别人的影子……齐聿白,你真可怜……你看中姑娘一定很厌恶你罢!”
她踉跄着站起身。
“没能被你这样卑劣的伪君子攥在手里当万物,她当真是命好,我真替她感到庆幸啊哈哈哈哈……”
“住口!”
“啪!”
一记狠戾的巴掌击中侧脸,她捂着流血的嘴角,摔倒在地。
齐氏族人皆是震惊得无以言表。
“你……你打我?你敢打我?”
阿妩震惊之余,放声大哭:“恶人自有恶人磨,齐聿白,我就是你的报应,当初你既选择为了我得罪昭懿公主,便活该承受后果!这是你的报应!你活该如此!”
“她疯了。”齐聿白怒意翻涌,唇上没有血色,“把她押下去,押去东院柴房看管,直至她肯知悔认错。”
“聿白,人是你选的,祸事是你捅出来的,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承恩侯府得罪了皇室,到头来,这姑娘你又不要了,这像什么话!”齐氏三房严厉斥责他。
齐聿白不言,擡步直往祠堂而去。
“你要去做什么!”
众人神色惊慌,怕他盛怒之下会冲撞了祠堂里供奉的祖宗。
有人扑上来蛮力按住他。
齐聿白毫不留情出拳相搏,将人摔至身后。
他阔步迈入祠堂,攥住领口撕开衣裳,露出脊背,伸手攥住香案上呈放的鞭子,不加犹豫,反手狠狠抽在自己背上。
一记鞭风下去,便皮开肉绽见了血。
齐聿白身形晃了一下,额上冒出冷汗。
“啊啊啊啊!!!”
那些跟过来凑热闹的族人被这阵仗瞬间吓得惊慌失措。
“我心生悔,愿承家法。”
他紧抿齿关,咬牙受着一鞭又一鞭。
“长兄!”齐五大惊失色,冲上来攥住他的手,“长兄你不要这样意气用事。”
齐聿白推开他的手,态度强硬。
“长兄!”齐五眼眶红了。
“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又是一记狠戾的鞭风落下。
齐聿白身体不受控制,踉跄倾倒。
他抿了抿咬出血的唇,手掌撑在地上,勉强撑起身体。
意识模糊间,脑海又浮现出昭懿的模样。
少女笑容天真烂漫,身着春裳坐在秋千架上,随风悠悠荡起,身后是灿烂的日光。
她生长在阳光下。
他于阴影处,窥视她。
齐聿白从前厌恶她,所谓的昭懿公主除了美貌与身份,头脑空空张扬跋扈,根本配不上他这个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的名流公子。
现在方知,是他自恃清高,配不上如炽阳一般耀眼的殷灵栖。
意识愈来愈模糊。
“五公子,五公子不好了!”有人冲进来。
“何时如此惊慌。”齐五瞪他。
“五公子您好不容易说服西域邦国建立的买卖,黄了!”
那可是用来填补承恩侯府一半亏空的大买卖,关系着这个大家族的安危。
“怎会如此!”齐聿白猛地擡起头,唇角血迹斑斑。
伙计被这场面惊得几乎说不出话,他定了定神,道:“商队说,有人用高于侯府三倍的价格买断了所有商会的货物,他们不愿意卖给齐氏了。”
三倍?!
垄断所有商会?!!
齐五面如土色:“怎么可能……盛京城绝无可能有人出手这般阔绰!
饶是如齐五这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也被这骇人的阵势震惊住了!
他手脚发凉,跪倒在齐聿白身旁,声音颤抖:“长兄……我们…我们怎么办……”
齐氏族人还聚在祠堂内,正巧听到了事情原委,唯恐天下不乱,开始添油加醋说风凉话:“您瞧,某些人仗着占了家族一半的财富,整日里趾高气昂的,这不,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亦有趁火打劫的:“聿白,老五,依叔看,你们还年轻,年轻人扛不住事,要不这么着,把家族话事权交出来,叔替你们处理。”
“冷静…冷静……”齐聿白安抚齐五,他披上衣裳,略一动弹,便扯动背后鞭伤,痛得眉心紧锁,头脑倏地一昏。
齐五扶住他的身体,心疼落泪:“长兄!”
“莫慌……有兄长在……”齐聿白附在他耳畔,用仅齐五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昭懿的嫁妆……远不止能够填补一半侯府空缺……真正的名册在……藏在我书斋中博古架第二排第七列的典籍后……你去……你去全部用上……剩下的再从齐氏账房中周转……足够渡过这次危机了……”
齐五虽然害怕,但眼下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用力点点头,扶着齐聿白站起身。
“长公子!不好了!”又一人面色惨白冲入祠堂,急得哭出了声。
“冒冒失失的,又怎么了。”齐聿白皱眉斥责。
那人望着祠堂内外围聚的茫茫人海,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小的……小的没法在这说!”
“过来说!”齐五瞪他。
那人畏畏缩缩走到齐五面前:“齐妃娘娘托人传话……说……说陛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盘查昭懿公主的嫁妆名录……指名由昭懿公主身边的嬷嬷慈姑亲自督工……长公子!!长公子您怎么晕过去了!长公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
重重打击一齐压下,齐聿白后路断尽,再也扛不住,晕厥过去。
“长兄!”齐五崩溃地抱住他。
“传郎中!速传郎中!!”
***
柏宅庭院,云淡风轻。
柏逢舟听完小公主的算计,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公主早有打算。”
“齐氏有钱啊,祖上靠着卖官鬻爵,以钱易官起家。财富积累百年,而今把他的钱搬来,为我所用,岂不美哉?”
殷灵栖唇角上扬:“我才不要嫁做齐氏妇,我要做齐氏主。”
柏逢舟点点头,微笑:“那么齐五公子呢?公主打算如何处置?他同长公子情谊深厚,想策反他?难。”
殷灵栖摇着团扇,漫不经心道:“不背叛,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大,诱饵不够丰厚,不足以引诱他迈出第一步。”
“第一步至关重要,只要能走出第一步,便自然而然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直至,走进自己给自己挖掘的坟墓。旁观者迷,也只能道一句是他自己作茧自缚。”
柏逢舟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柏公子这是怕了我了?”殷灵栖将轻罗小扇往下移开一条缝,露出一双盈盈秋水眸,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
她前倾身子,凑近柏逢舟,眼底涌起恶趣味,蓄意逗老实人:“我就是这般坏,你怕我么,嗯?为什么不说话?”
柏逢舟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明眸,抿唇一笑,笑着摇了摇头。
长长的眼睫扫过他盛满温柔的眼眸,他眉目含情,温声道:“不怕。”
“公主做什么都是对的。”
青年眼中的温柔溢了出来。
春光正好。
落花如雨,随微风落在两人肩上。
四目相对,氛围忽而变得微妙。
柏逢舟开口,嗓音微微生涩。
他想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出声,冷不丁被一阵清咳声打断。
柏逢舟目光一落,神色遽然一变,耳廓开始烧得通红。
殷灵栖蹙了蹙眉心,转身随他视线望过去。
萧云铮领着燕窈,一高一低两道身影正站在庭院门口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小小的人儿怀里还抱着小猫,望向殷灵栖的眼神流露出淡淡埋怨。
殷灵栖唇角笑意一瞬僵住。
这场面无端让她产生一种幻觉……
她从中体会到一阵莫名的……责备她抛夫弃子的意味……
殷灵栖揉了揉头发。
你满脑子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站起身,朝燕窈敞开怀抱:“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来了也不吱一声,脚步静悄悄的,半点儿动静也没听到。”
燕窈抱着小猫,想挣开萧云铮的手,扑到殷灵栖怀里去。
试了一下,没挣脱开。
“咦?”燕窈仰起小脸,疑惑地眨巴着眼睛。
大哥哥好奇怪,明明坚决不同意带她来,后面莫名其妙就答应了。
来了又不许她靠近姐姐,只是在门外站着,直至看到姐姐对着那个清秀的书生哥哥笑,又突然出声打断两人。
殷灵栖见燕窈不肯靠近自己,便放下张开的手臂:“这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大事能惊动世子殿下大驾光临?”
萧云铮的目光在她与那个男人之间逡巡,他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看着他们郎才女貌,心底怒火中烧,眼神却冷冽如冰。
好,殷灵栖,你好得很。
他唇角一勾,嗤出一声冷笑,冷得人胆颤心寒。
殷灵栖警觉得很,察觉到慑人的压迫感。
她谨慎地问:“你们究竟来做什么?”
“没什么。”萧云铮推着燕窈上前一步:“她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