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赏秋,蓝色港湾(2/2)
秋分后的第七天,素味斋的桂花开得正盛,王店长拎着竹篮摘花时,忽然说:“明儿去蓝色港湾吧,听说那儿的秋景能醉死人。”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院里的小水池,溅得大家都直起腰。邢成义正给新砌的湖岸铺青石板,手里的瓦刀“当啷”掉在地上;陈露腌糖蒜的玻璃罐刚拧到一半,糖醋汁顺着指缝滴在围裙上;苏清沅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弦上缠着的桂花枝轻轻晃——她来素味斋快俩月,还没见过秋天的蓝色港湾。
第二天清晨,五个人挤着熊立雄的小电驴往巷外走,车斗里的竹篮装着陈露蒸的桂花糕,裹着蓝布帕子,甜香从布缝里钻出来,引得路人直回头。邢成义穿着新买的卡其布褂子,领口别着朵新鲜桂花;陈露换了件枣红色的薄毛衣,是她年轻时的嫁妆,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更显温润;苏清沅的白裙子外罩了件浅灰开衫,碎发被风掀起时,耳后的珍珠耳钉像落了片秋阳。
离着半条街就闻到了桂花香,比素味斋的更浓,混着些清冽的菊香,像被秋风酿过的酒。走到蓝色港湾入口时,众人都愣了——红砖墙爬着的仿真常春藤不知何时换了颜色,深绿里掺着赭红,像被谁泼了桶颜料;铜制路灯的玻璃罩上落着几片银杏叶,风一吹,光影在地上晃成碎金。
“这哪是商业区,分明是幅画!”李萌萌掏出画板就蹲在地上,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把入口处那排悬铃木先画了下来。树影已经疏朗,枝桠在天上勾出镂空的网,阳光从网眼里漏下来,在红砖路上织出满地光斑,像谁撒了把星星。
往里走时,脚下的青石板沾着露水,踩上去咯吱响。两侧的欧式小楼挂着南瓜灯,橙黄的圆灯笼坠在窗檐,和素味斋中秋挂的红灯笼不同,带着股憨气。有商家在门口摆着向日葵花束,花盘沉甸甸地低着头,花瓣却还金灿灿的,像把把小太阳。
“快看那片菊!”陈露指着中央广场,几百盆秋菊挤在一起,白的像雪,黄的像蜜,紫的像霞,最妙的是那株墨菊,花瓣浓得化不开,被风一吹,倒像团流动的墨。花田里竖着木牌,写着“秋日赏菊会”,穿汉服的姑娘们正提着竹篮采菊,裙裾扫过花丛,带起的香风裹着笑声漫过来。
邢成义蹲在菊田边,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这菊瓣厚实,能做菊花茶。”他想起素味斋的砂锅,要是用这菊花煮茶,再配块桂花糕,定是绝妙的搭配。王店长在旁边笑:“别总想着吃,先看看景。”话虽如此,却也摘了朵黄菊别在鬓角,和她银白的头发相映,倒添了几分俏。
人工湖的水比夏天浅了些,岸边的垂柳叶子黄了大半,枝条垂在水面,像谁蘸着秋水写狂草。湖面上漂着南瓜灯,橙黄的灯笼映在水里,和岸边的银杏倒影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灯影,哪是树影。有游船驶过,画舫的檐角挂着玉米串和红辣椒,像把秋收的喜悦都搬上了船。
“去年来的时候,湖里漂的是莲花灯。”徐涛指着湖心,“现在换了南瓜灯,倒更像咱素味斋的秋。”苏清沅靠在湖岸的栏杆上,望着水面的碎影轻轻哼起歌,调子像被秋霜打过的芦苇,清冽里带着点温软。
沿湖的长椅上铺着软垫,是南瓜图案的,熊立雄一屁股坐下去,差点把垫子压得翻过来。“这椅子比咱院的石凳软和。”他拍着垫子笑,陈露从竹篮里掏出桂花糕,用油纸包着递给他:“尝尝,就着秋风吃更甜。”
糕点的甜混着湖水的潮气漫开来,李萌萌咬了口,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枫树林:“那片红!”众人抬头望去,几十株枫树挤在一起,叶子红得像燃着的火,风一吹,红叶簌簌往下落,铺在地上像条红绒毯。有小孩在毯上打滚,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翅膀扑棱棱掠过枫叶,带起的红影像团流动的霞。
“比咱巷口的石榴树红多了。”邢成义捡起片枫叶,叶脉像老人手上的青筋,却红得有劲儿。他把枫叶夹进陈露递来的糖纸里:“回去给张奶奶看看,她最爱这红颜色。”
逛到甜品街时,各家店铺的橱窗都换了秋装。面包房的玻璃柜里摆着南瓜派,金黄的派皮上刻着枫叶图案,热气从柜缝里钻出来,混着肉桂香;咖啡馆的门口堆着南瓜堆,最大的那个刻了笑脸,眼睛是用红枣嵌的,像熊立雄蒸的红糖馒头;还有家卖冰糖葫芦的,山楂串上插着银杏叶,红配黄,比任何装饰都惹眼。
“这糖葫芦比咱巷口的多了点文气。”王店长笑着说,给每个人买了一串。山楂的酸混着冰糖的甜在舌尖炸开时,苏清沅忽然指着前面:“那片芦苇!”
湖边的芦苇荡已经泛了白,毛茸茸的芦花在风里摇,像片白色的海。徐涛拉着苏清沅往芦苇丛走,芦花扫过她的开衫,沾了些白絮,像落了场早雪。“上次说要在咱院种芦苇,”徐涛拨着芦花笑,“现在见着真的了,比想象中好看。”苏清沅捡起根芦花杆,在他手心里画圈,引得他吉他弦都弹错了音。
李萌萌的画板已经画满了,最后一页留给了夕阳下的蓝色港湾。落日把红砖墙染成了金红色,路灯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谁在地上写着诗;湖面上的南瓜灯亮了,和天上的晚霞映在一起,红的更红,黄的更黄;枫树叶落在游船上,被船桨带起的水波推着走,像片会游的火。
“该往回走了。”王店长看了看天色,檐角的南瓜灯开始亮起来,暖黄的光透过镂空的图案,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影子。路过菊田时,陈露摘了把白菊,说要回去插在素味斋的粗陶瓶里;邢成义捡了袋银杏叶,打算给院角的小湖铺条金色的岸;苏清沅的开衫口袋里装着芦花,走路时沙沙响,像带着串会唱歌的铃铛。
出了蓝色港湾的门,晚风忽然送来烤红薯的香。熊立雄买了六个,用报纸裹着分给大家,烫手的红薯在手里倒来倒去,暖得能焐热整个秋天。“还是这味儿实在。”王店长咬了口红薯,糖汁沾在嘴角,像抹了层蜜,“比那些精致的点心强。”
回去的路上,小电驴的车斗里堆着满筐秋色:枫叶、芦花、银杏叶,还有陈露没吃完的桂花糕。苏清沅靠在徐涛身后,轻轻哼着新写的调子,歌词里有“红砖墙的秋”“南瓜灯的暖”“芦苇荡的风”,最后一句落在“不如素味斋的灶火甜”。
进巷口时,张奶奶正坐在素味斋门口等,手里攥着个布包。“听说你们去秋游了?”她打开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山楂片,“给你们泡水喝,解腻。”邢成义赶紧把枫叶递给她,老太太捧着叶子笑,皱纹里盛着的秋阳,比蓝色港湾的任何灯都暖。
当晚的素味斋,粗陶瓶里的白菊开得正好,窗台上摆着枫叶和银杏叶,芦花插在空酒坛里,风一吹就沙沙响。王店长熬了南瓜粥,邢成义炒了盘菊花菜,陈露端出新腌的糖蒜,苏清沅和徐涛坐在桂树下,一个唱歌,一个弹吉他,唱的是《秋日的蓝色港湾》,调子却满是素味斋的烟火气。
李萌萌趴在石桌上,给白天的画补了最后一笔——在蓝色港湾的红砖墙外,添了个小小的素味斋,檐角的灯笼亮着,像颗在秋夜里跳动的心脏。她在画的角落写:“秋天的蓝色港湾再美,也不及素味斋窗台上那瓶白菊,因为里面插着的,是咱过日子的暖。”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像层薄霜,却暖得能焐热整个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