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寒微冷风(1/2)
小寒前夜落了场碎雪,素味斋的青瓦上积了层薄白,像撒了把糖霜。王店长凌晨起来扫雪,竹扫帚划过瓦檐时,惊起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掠过院角的老梅,把枝头的雪抖落些,落在邢成义新砌的湖岸石上,悄无声息地化了。
邢成义裹着厚棉袄蹲在湖边,手里攥着块粗布,正擦昨天冻在石板上的冰碴。入了冬,院里的小湖半封了冻,水面结着层脆薄的冰,像谁铺了张透明的玻璃纸。他脚边摆着个竹筐,里面是今早从巷口张奶奶家讨来的煤渣,打算撒在结冰的石板路上,免得谁走路打滑。“成义哥,灶上的水开了!“陈露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裹着股白汽,在冷空气中散得慢,像条蜿蜒的云带。
邢成义应了声,直起身时腰杆“咯吱“响。他这腰是年轻时在砖窑厂落下的毛病,一到寒冬就发沉,阴雨天更是像坠了块铅。陈露端着碗姜茶出来,粗瓷碗边结着层白汽,她把碗往他手里塞:“王店长煮的,放了老红糖,趁热喝。“姜的辛辣混着糖的甜暖,顺着喉咙滑下去,邢成义咂咂嘴,看见陈露的围裙上沾着面粉,知道她又在蒸馒头。
素味斋的冬天总飘着面香。陈露从霜降就开始囤冬粮,缸里的小米、绿豆码得整整齐齐,墙角的红薯堆成小山,表皮带着泥土的潮气。她蒸馒头总用老面发,前一晚就把面盆坐在灶边,盖上棉被捂着,第二天掀开时,面团发得像朵蓬松的云,按下去能弹回来,带着股微酸的麦香。今早她蒸的是红糖馒头,面团里掺了切碎的红枣,蒸好的馒头掰开,枣肉红得发亮,热气腾腾地冒出来,把窗玻璃呵得雾蒙蒙的。
苏清沅抱着吉他坐在厨房门槛上,手指冻得发红,却还在弦上拨弄着。她的白裙子早换成了厚棉裙,外面套着件枣红色的棉袄,是陈露去年给她做的,针脚密得像蛛网。“清沅,来烤烤火。“王店长往灶膛里添了根松柴,火苗“噼啪“跳起来,映得她银白的头发泛着暖光。灶台上摆着个粗陶盆,里面焐着几个红薯,皮已经烤得焦黑,甜香从裂缝里钻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苏清沅把吉他往墙边靠了靠,凑到灶边烤手。她来素味斋快半年了,还是不习惯北方的冬天。南方的冬是湿冷,像浸在冰水里;北方的冬是干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前几日她出门买毛线,围巾没裹紧,耳朵冻得通红,回来后徐涛找了块旧棉花,给她缝了对耳罩,蓝布面绣着朵小梅花,是陈露教他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让人鼻尖发酸。
徐涛踩着雪从外面回来,肩头落着层白,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是刚从早市抢来的新鲜白菜。“今天的白菜带着冰碴儿,甜着呢!“他把篮子往厨房地上一放,跺了跺脚上的雪,雪沫子溅到陈露的棉鞋上,被她笑着拍掉。徐涛的手冻得通红,却先去摸苏清沅的耳罩:“没冻着吧?早市的风跟疯了似的。“苏清沅摇摇头,从灶台上拿起个烤红薯塞给他,红薯烫得他直甩手,却舍不得放下。
李萌萌在画室里待了一早上,鼻尖冻得通红,手里的画笔却没停。她的画板上是素味斋的冬景:院角的老梅打着花苞,屋檐的冰棱像透明的水晶,邢成义蹲在湖边扫雪,陈露在厨房门口晒萝卜干,王店长坐在竹椅上择菜,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金。“萌萌,来吃馒头!“陈露的声音隔着窗户飘进来,李萌萌放下画笔,呵了呵冻僵的手,看见窗玻璃上结着冰花,像谁用指甲刻出的树枝,弯弯曲曲地爬满了整个窗。
吃午饭时,素味斋的八仙桌旁围满了人。王店长熬的小米粥冒着热气,陈露蒸的红糖馒头摆了满满一笼,邢成义炒的白菜帮子脆生生的,带着股烟火气。张奶奶被徐涛接来吃午饭,老太太裹着件厚棉袄,手里攥着个热水袋,是苏清沅用布缝的,里面灌着热水,暖得能焐热整个手心。“今年的雪下得早,“张奶奶喝着粥说,“我那屋的暖气片不太热,成义有空去看看?“邢成义赶紧点头,扒拉着粥说:“下午就去,保准给您修得热烘烘的。“
饭后,邢成义扛着工具箱去了张奶奶家。老太太的屋子在巷尾,墙皮掉了些,冬天总透着风。邢成义爬上梯子检查暖气片,发现是管道堵了,他找来铁丝通了半天,黑糊糊的铁锈掉下来,溅了他满手。通开后热水“哗哗“流起来,暖气片慢慢热了,烘得屋里暖融融的。张奶奶端来杯热茶,看着他冻红的耳朵直叹气:“你说你,总这么实在,也不知道戴个帽子。“邢成义嘿嘿笑,说干活热,不用戴。
陈露在院里晒萝卜干。她把秋收的萝卜切成条,用盐腌了两天,攥干水分后摊在竹匾里,摆在向阳的墙根下。阳光透过稀疏的梅枝照在萝卜干上,把它们晒得半干,带着股清冽的香。她一边翻着萝卜干,一边往灶房走,要去熬点梨汤。入冬后总有人咳嗽,她用院里老梨树结的梨,加了冰糖和川贝,熬得稠稠的,盛在粗瓷碗里,甜得能润到心里。
苏清沅和徐涛坐在梅树下弹吉他。徐涛的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和弦总弹错,苏清沅就握着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哈气,暖得他心里发慌。“等开春了,咱去后山挖野菜吧?“苏清沅忽然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徐涛点头,说还可以去溪边摸鱼,去年秋天看见的那条小溪,冬天肯定结着冰,能在上面滑冰。苏清沅笑起来,耳后的珍珠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像落了片碎雪。
李萌萌的画快画完了,最后一笔落在老梅的花苞上。她想等梅花开了再补画几笔,却又怕错过这冬日的静。她把画挂在画室的墙上,退后几步看,忽然发现画里少了点什么——是烟火气。素味斋的冬不该这么静,该有灶膛里的火光,蒸笼里的白汽,还有大家围坐在一起时的笑声。她拿起画笔,在画的角落添了个小灶台,锅里冒着热气,旁边的小板凳上坐着只老猫,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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