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女亦无所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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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容睁开眼,已是熟悉的昭庆殿的床顶,昨夜不知是何时睡倒的,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
“娘子,你醒了!”
山迎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她松了口气似的,一边扶她起来,一边道:“娘子昨天真是吓人,带了酒进太庙怎么自已喝醉了,还是后半夜我和江潮听着不对了才发现,赶紧屏退了人带你出来的。值守的人当时就赶紧打发掉了。”
宿醉的头疼还折磨着徐明容的神经,她揉了揉头,任由山迎和一众宫女摆布着自已。江潮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盯着她喝下:“今日娘子要上朝的,这么大的事情还敢喝酒,真不知娘子是心大还是……唉!”
过了温水的帕子在脸上敷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一点,穿戴整齐,涂脂抹粉,一个人用了早膳——赵叔元昨夜跟徐光舻下棋聊天忘了时间,两个人睡在前朝了。
等到上朝,便回到了开头的那一幕。
陶览述职结束后,苏元禾穿着绣有青鸟和祥云的深绯色官服,腰配金带,头顶进贤冠,手持笏板,步履方正地步入大殿。
“……另外,臣觅得一能人,有治水之术,前工部尚书朱公也对此法赞不绝口,特为圣人呈上。”
佟监从苏元禾手中接过卷轴,递交给赵叔元。
此前二人其实已与近臣都看过了许春华的治水之法,今日不过走个过场。知道许春华女子身份的,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人。
赵叔元装作细细阅览后,示意佟监把卷轴给群臣传阅,程的作为新任的工部尚书,自然要赶紧凑到张公几人跟前一起看。
好一阵“嗡嗡”声后,懂的自然看明白了,不懂的也问懂了。
见皇帝身边的红人都没有要先发言的意思,程的斟酌片刻,出列奏道:“此法颇为巧妙,兴修水利的同时,以针灸之法,逐点改造,工程量小,却都扎在关键之处。只是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尝试,臣以为,还是要多加考虑,可先尝试一处,再广泛推行也不迟。”
有人跟出来道:“臣以为,此法看似行之有效,对人力物力财力的要求却都有些高,恐怕不宜立即实施,还望圣人三思。”
这也是徐明容的观点,许春华的方案虽局限在黄河中部地区,但综合考量的思路可以应用到黄河全线,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要召集大批工匠、调集物资并不难,这也算是中央集权的好处。
但赵叔元刚即位,大梁被群狼环伺,人对于古代国家极为重要,若大量资源被投入到治理黄河中,必然会引起其他势力借机生事。只是黄泛频繁,仅是大梁立朝以来就有一次大规模改道,沿岸百姓死伤惨重,房屋牲畜损失无数。治河是每一代帝王都要重视的议题。
而若是黄河开始动工……势必要影响之前攻打回纥的打算。
户部侍郎出列道:“若水利建成,可筑千秋功业,福泽万民,只是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圣人可传令于各州府,征召民丁、调集物资,宜缓不宜急,按工期推进,不争农时,如此,也有余力应对其他。”
朝臣中又陆陆续续出来几个发言的,能看出来,大家对水利都颇为心动,只是顾及国家刚安定,摸不准能不能支持这样大的工程。
有几个世家的人想出来唱反调,不过碍于郑家和裴家人的眼神,以及手里握着重兵的徐家人,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放弃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尤其不要和有言官亲戚和手里拿着刀枪的人硬碰硬。
如此论了快一个半时辰,直到约莫中午了,一群人也是口干舌燥,中途只有帝后二人见缝插针地喝了两口水,其余人是饥肠辘辘,连张相公都满脑子开始想一会儿能吃几张羊肉饼了,赵叔元终于抬手止了话题,并表示下令各州府开始准备,明年春耕之后就开始动工。
午后,裴公怀里揣张饼又进宫了,这回他身边没带着张公。
赵叔元见他明显是饭都没来得及仔细吃就来了,让佟监给他倒上茶水,又吩咐膳房做点汤点,吃完了再说。
“臣边吃边说。”
徐明容眉毛跳了一下。
好在大梁君臣之间从来没什么礼数,赵叔元也默许了。
裴公一边仔细自已别把饼渣子喷桌上了,一边目光在赵叔元和徐明容之间来回飘。
“俗话说啊,攘外必先安内,臣倒觉得,这水利是个大工程,要先攘外才能安内,是不?若是修起来了,他人来犯可怎么办呢?就比如说,回纥……”
他瞧着赵叔元的眼神,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继续道:“兵祸刚止,若能拿下回纥,必然民心大振,修水利的阻力小些,且打下回纥的牛羊和地里长的东西,都能用来贴补自家,那不是好事儿吗?”
徐明容按了按头,一大早戴了满头包的金银珠翠,坠得头疼:“若是随意抢掠,与强盗何异,吐骨逻此人不可留,百姓却是无辜。”
“是是是,臣失言了。”裴公放下饼,躬身道,“抢那些回纥贵族的东西……对,贵族!”他胡子一飞,“臣听闻,以吐骨逻为首的那一帮子蛮人对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对内掳掠妇女强抢民财,回纥人对他有怨言的不少,把他们……”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那是替天行道。”
其实只要保证突厥人不会插足,回纥是能打的,毕竟大梁的军队如今都在赵叔元手里了。
徐明容:“原本也是容后再议的,不过如今有了水利这个变故,若是能稳住突厥,与回纥打上一场倒也不是不行。”
赵叔元喃喃自语道:“稳住突厥……”他抬头道:“若是靠庆宁长公主的夫妻情分怕是不够,不过这也不难,着几个官员立刻前往峪伦部,商议互市条款,如此算板上钉钉,有这样大的利,阿史那汗也不会想着去冒那个风险了。”
“至于带兵的将领……”
“让王茂咸去好了。”徐明容道,“他不是要去戍边,就让他带着赏赐和粮草浩浩荡荡去戍边,话可是他自已说的,边往北扩了,他就还在边里。”
徐明容语气平淡,裴允却被这话底下暗含的气象震得浑身躁动。
他当年也是个热血的愣头青,一心想着到沙场上去,到边关去,真刀真枪搏个功名出来,不过孝景帝的老子不是个爱打仗的主子,裴允唯一的血都洒在了从龙的时候——还被徐家那个小子的万丈光芒给遮住了。
不过孝景帝还是把他放在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让他大展拳脚,这是知遇之恩,他永世难忘。
可惜孝景帝年轻的时候大梁虽能打下北方,却守不住,他的大儿子既无意兵戈,又死得早,如今终于轮到了永平帝和这位徐皇后——他正儿八经的嫡亲好同僚,终于让他看到了一丝扩张大梁版图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