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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木黄会师》第四集:苗岭歧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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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9月下旬,黔东苗岭的晨雾还未散尽,红六军团的队伍像一条疲惫的长龙,蜿蜒在青灰色的山路上。周球保走在五十一团三营的最前头,绑腿上还沾着湘赣边界的红泥,军装袖口磨出的破洞里,露出被树枝划破的结痂伤口。他攥着怀里那半块布鞋补丁,指尖能摸到妻子绣的歪歪扭扭的十字纹——那是出发前她连夜补在他军装上的,后来在突围时被炮弹碎片刮了下来。

\"营长,你看!\"通信员小李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前方山坳里错落着几十座吊脚楼,黑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竹编的寨门却紧闭着,像只警惕的眼睛。周球保举起望远镜,看见门楼上插着支牛角号,号嘴用红布裹着——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苗寨示警的信号。

队伍刚到寨口,就听见\"哐当\"一声,所有吊脚楼的木窗都同时关上了。走在队尾的炊事班老陈挑着铁锅,扁担头的铜环叮当作响,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洒下几片带露的羽毛。苏小红背着医药箱经过一间吊脚楼时,窗缝里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剪刀——那是卫生队给女同志配发的防身武器,却看见窗纸破洞里,一双孩子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她药箱上的红十字。

\"都注意纪律!\"任弼时的声音从队伍中间传来,他骑在那匹棕色战马上,咳嗽声比马蹄声还密。出发前医生就嘱咐过他要静养,但这位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的马背上,永远驮着比行李还重的文件袋。此刻他正指着路边的石碑,\"这是苗家地界,不许动他们的一草一木,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石碑上刻着看不懂的蝌蚪文,周球保用手指摸上去,冰凉的石面还带着露水。突然,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裹着青布头巾的老汉举着根碗口粗的长棍,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柴刀、梭镖的苗民。老汉的银项圈在晨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周球保数了数,足有十二圈——后来才知道,那是苗家最年长的人才有的穿戴。

\"老乡,我们是红军......\"周球保刚往前迈一步,老汉就举起长棍横在他面前,嘴里吐出一串急促的音节,像弹棉花的弓弦在响。旁边一个背着背篓的苗家姑娘突然尖叫起来,指着战士们的绑腿连连后退——那绑腿是用缴获的国民党军布改的,上面还留着青天白日的残印。

混乱中,苏小红的医药箱\"啪\"地掉在地上,绷带滚落出来,缠着草药的油纸包散开了。她慌忙去捡,却看见那个举棍的老汉突然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她手里的一株七叶一枝花。那是她从湘赣根据地带来的药草,专治毒蛇咬伤,此刻叶片上的露水正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阿公,这是药......\"苏小红比划着往自己腿上抹,想说明这能治病。可老汉的长棍却杵得更紧了,棍头的铜箍磕在石板上,溅起的火星烫到了周球保的裤脚。他闻到老汉身上有股烟火味,混着桐油和汗味,像座老房子的味道。

就在这时,寨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老汉浑身一震,长棍\"哐当\"掉在地上,转身就往寨里跑。周球保和苏小红对视一眼,拨开围观的苗民跟了上去——他们看见一间吊脚楼的火塘边,几个穿黑衣的巫医正围着个孩子跳神,牛角号吹得震天响,孩子母亲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青石板咚咚响,血顺着眉骨流进嘴里。

那孩子烧得嘴唇发紫,小脸憋得像颗熟透的桑葚。苏小红摸出体温计夹在他腋下时,孩子突然抽搐起来,打翻了巫医的酒碗,米酒洒在火塘里,\"腾\"地窜起尺把高的火苗。\"是疟疾!\"苏小红扯开药箱,掏出最后半瓶奎宁,可巫医却死死按住她的手,往孩子额头上贴黄符,符纸被汗水浸得皱巴巴的,像只死去的蝴蝶。

\"让开!\"周球保突然按住巫医的肩膀,他的手掌在湘江战役时被弹片削掉块肉,此刻青筋暴起,\"再耽误就没命了!\"巫医尖叫着扑上来咬他的胳膊,苏小红趁机撬开孩子的嘴,把奎宁碾成粉末灌了进去。孩子母亲突然抱住她的腿,哭喊着什么,眼泪混着口水蹭在她的裤腿上。

周球保背对着火塘站着,火光在他军装上晃出跳动的影子。他看见墙上挂着串风干的蛇胆,竹篓里装着不知名的虫壳,突然明白这些苗民不是要害人,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救命。当苏小红用酒精棉给孩子擦手心时,那个举棍的老汉——后来知道他叫龙阿公,悄悄凑过来,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松脂遇热冒出的白烟,裹着药味在屋里弥漫开来。

孩子的体温降下来时,天已过午。龙阿公端来个黑陶碗,里面盛着褐色的药汤,他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递给苏小红。药味苦得钻心,苏小红强忍着没吐出来,龙阿公却咧开嘴笑了,露出只剩三颗牙的牙床。周球保这时才发现,老汉的手背有个月牙形的伤疤,和他父亲砍柴时被斧子砍的一模一样。

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整个苗寨。紧闭的木窗一扇扇打开了,有苗民端着竹筒往战士们手里倒米酒,酒液顺着指缝流进袖口,暖烘烘的。炊事班老陈的铁锅前围满了人,苗家妇女把腊肉、糯米往锅里扔,油星溅在她们靛蓝的百褶裙上,像落了串星星。周球保看见龙阿公的孙子——那个刚退了烧的孩子,正举着颗红皮鸡蛋,往苏小红药箱上的红十字里塞。

傍晚收队时,周球保在寨口的老榕树下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三个新兵。正着急时,看见那三个孩子跟着龙阿公从山洞里钻出来,怀里抱着沉甸甸的芭蕉叶包。打开一看,是白花花的糯米,上面还放着几颗野栗子。\"他们把粮食藏在山洞里,\"龙阿公用生硬的汉语说,指节敲着榕树的年轮,\"以前'遭殃军'来了,就抢这些。\"

此时在苗寨以西的鹰嘴崖,红六军团十八师五十四团正经历着炼狱般的阻击战。团长赵崇德望着望远镜里黑压压扑来的湘军,把烟锅在石头上磕得粉碎——这已经是他们三天来击退的第八次进攻。二连指导员带着三十名战士守在崖顶,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当湘军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指导员抱着炸药包从巨石后冲出来,导火索在风中拉出道火星,连同二十多个敌人一起滚下了悬崖。

司号员小郑的号嘴被流弹打穿,却依然用流血的嘴唇吹响冲锋号。他看见炊事员老王举着菜刀砍倒两个敌人,自己后背也被捅了个血窟窿,倒在地上时还死死攥着给前线送的盐袋。夜幕降临时,阵地上只剩下十七个人,赵崇德清点弹药,发现最后三发迫击炮炮弹的引信都受潮了。\"砸成手榴弹用!\"他带头把炮弹壳往石头上磕,虎口震裂的血滴在炮身上,和夕阳融成一片红。

月光爬上吊脚楼的栏杆时,寨中央的晒谷场燃起了篝火。龙阿公的孙女阿依踩着芦笙的节奏跳舞,银饰碰撞的声音比军号还清脆。苏小红被拉进舞圈,笨拙地跟着摆手,裙摆扫过火堆,惊起一串火星。周球保坐在火塘边,看着任弼时和龙阿公比划着说话,老主席的咳嗽声好像轻了些,他的手指在地上画着路线,龙阿公则用柴刀在木头上刻着什么——后来发现是幅地图,标着哪里有山泉,哪里有近路。

\"嘀嘀嗒嗒\"的电报声突然从临时指挥部的吊脚楼里传出,像只不安分的蛐蛐。任弼时的身影在窗口晃了晃,周球保看见他把电报拍在桌上,咳嗽声比刚才更急了。警卫员小吴端着药碗进去,出来时眼眶红红的:\"主席又咳血了,中革军委的电报,让我们改道去石阡。\"

夜风突然凉了,篝火\"噼啪\"爆了个火星。周球保摸出怀里的布鞋补丁,月光下,妻子绣的十字纹看得格外清楚。他想起出发前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说:\"到了贵州,别忘了给孩子取个名字。\"

与此同时,在黔东特区的枫香溪,贺龙正把烟斗往地图上的\"木黄\"二字狠狠一戳。\"告诉王震,让他们再坚持三天!\"他对通信员吼道,声音震得桌上的油灯直晃。窗外传来机枪连试枪的声音,红三军独立团正在构筑防御工事,战士们把削尖的竹子插进土里,竹尖还沾着刚挖的泥浆。

二军团四师十二团在水田坝打了场漂亮的伏击,团长贺炳炎的左臂还缠着绷带——那是上个月在忠堡战斗中被流弹击穿的。当黔军的骑兵连冲进峡谷时,他砍断绑带扔掉夹板,亲自举着大刀带队冲锋,马刀劈卷了刃,就在石头上蹭蹭接着砍。战斗结束后,战士们在敌尸堆里发现了黔军师长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剿灭共匪\",贺炳炎把它砸在石头上,说:\"让这狗东西看看,谁才是真土匪!\"

第二天清晨,队伍出发时,龙阿公带着全寨人来送行。苗家妇女把连夜纳的草鞋往战士们怀里塞,鞋面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红星。阿依抱着只芦花鸡,硬往苏小红药箱里放,鸡咯咯叫着,扑棱的翅膀扫过她的脸颊。周球保看见龙阿公把那幅木刻地图塞给任弼时,又往他手里塞了个竹筒,打开一看,是炒得香喷喷的糯米,上面压着张桐油纸,画着个简单的箭头。

\"沿着这箭头走,\"龙阿公拍着他的肩膀,银项圈叮当作响,\"能躲开'遭殃军'的卡子。\"

队伍走出很远,周球保回头望去,看见龙阿公还站在寨口的老榕树下,举着那面红军留下的红旗。红旗在晨雾里飘着,像团跳动的火焰。苏小红突然指着路边的崖壁,那里有串新鲜的马蹄印,旁边用木炭画着个小小的十字——是阿依的笔迹,提醒他们这里有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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