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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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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所过之处,略无一物,那些生灵,皆对其退避三舍。

水洼并不深,却有涓涓细流从石上淌过,顺着缝隙流经此处,确保此处不会干涸。

殷思婺在水洼边缘驻足,漫不经心地垂眸,淡淡扫过水中透明长虫。

长虫嗅到熟悉的气息,仿佛很兴奋,在水中不断变换身姿,时而打结,时而舒展,似乎想要吸引来人注意。

它甚至探出水面,蠕动细细的牙齿,去够殷思婺衣角,想要顺着衣物攀爬而上。更神奇的是,长虫离开水面的那截身躯,竟悄无声息变作玉白,晶莹剔透,在日光下泛着淡青。

殷思婺身形未动,内力凝聚,周身隐有气流震荡,长虫仿若察觉危险,嗖得一声钻入水中,重新化作透明。

长虫未能接近主人,略有焦躁,虫首裂开一条细缝,开始小口吞噬周边生物。

殷思婺取出一个香囊,将封口打开,顿时一股异香传出,长虫骤然安静下来,连虫豸也不吞噬了,眼巴巴地望向这边。

殷思婺倒出囊中之物,却是几片形状浑圆,香味馥郁的红叶。他将红叶慢慢丢入水中,平静的水洼,霎时暗流涌动。

长虫赶走那些蠢蠢欲动的竞争者,霸道地将所有红叶圈住,艰难游至石上,美美地享用午膳。

殷思婺轻笑一声,素来少有波动的眼底,倏然溢出一股怀念。

“小安,莫怕,”温柔浅笑的女子,将他抱入怀中,耐心劝慰,“这是南诏王族宿命,它会是你最亲密的伙伴,你别怕。”

男童已有六岁,缩在女人怀里,不禁生出羞赧。正想下地,迎面又撞见那只冲他耀武扬威的虫,吓得他赶紧闭眼,紧紧攥着女子衣襟。

其实那条虫很弱小,只有男童拇指长,一点都不吓人。可是任谁在一炷香前,亲眼所见一只虫从指尖爬出,都会吓得面无人色罢?

更何况,他殷齐安,目前还是个宝宝呢!

“呜呜母、母亲,”小齐安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打嗝,“虫虫,呃,太、太可呃,可怕了呜呜……”

此时还是南诏女王的殷淼淼,不禁有些头疼。她不明白幼子为何这般害怕伴生蛊,明明南诏境内虫豸繁多,小安应该习惯了才是。

“小安,那不是虫子,那是你的伴生蛊。你瞧,母亲也有。”

殷淼淼拂开衣袖,露出欺霜赛雪的手臂。而在她腕部,那只常年佩戴的乳白玉镯,此时竟扭动起来,化作一尺长的虫,冲他摇了摇虫尾。

小齐安吸了吸鼻子,泪珠欲坠不坠,看着好不可怜。他暂时忘却恐惧,好奇地盯着母亲手臂。

殷淼淼取出绣帕,替儿子拭去泪水:“母亲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殷齐安眨巴着水润的眼,视线从虫身移开,看向女王。

“这个故事,与咱们南诏国历史有关。”女王声音温和轻柔,抚平幼崽受到的惊惧,“传闻,南诏王族生来带蛊,乃是女娲后人。很久以前,女娲娘娘创造人族,不忍他们受其他生灵侵扰,便赋予子孙后代伴生蛊,可驭万物,以此保护子民【1】。”

“所以,伴生蛊能帮助我们治理南诏,是南诏王最好的助手。小安别怕它,好不好?”

“真有这么神奇吗?”小齐安惊呆了,没想到这么丑的虫子,竟有那么大的作用?

殷淼淼指点他和幼虫接触,闻言不禁莞尔:“只是故事罢了,若真那般神奇,南诏何以存活至今?不过,伴生蛊能够召唤虫豸,庇佑南诏风调雨顺,倒是真的。”

殷齐安听入了迷,恐惧少了几分,下意识凑近那只幼蛊:“若是它死了怎么办呀?”他是个乖宝宝,还没养过虫子呀。

女王收敛笑意,眼中划过一抹锐利:“小安,你要谨记,蛊在人在,蛊亡人亡!”

小齐安懵懂点头,幼虫轻蹭他指尖,仿佛在撒娇。幼童破涕而笑,拿指头去戳它,好软啊,比父亲给他买的棉花糖还软!

幼童越戳越高兴,一不小心,竟将蛊虫戳破了!血液从幼虫白璧无瑕的身躯流出,似源源不断的婺水,忽地变作铺天盖地的鲜红。

殷齐安吓得失声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声音怎么都发不出。他定睛再看,那只不断流血的蛊虫,并非自己的幼虫,而是已经成年,属于母亲的伴生蛊!

蛊虫被拦腰斩断,断作两截,在地上挣扎片刻,很快失去生息。

殷淼淼喷出心头血,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面前之人。伴生蛊死去,心头血已失,她活不了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他最尊崇的父亲!

小齐安蹲在柜中,本想同父母捉迷藏,这是他们往日最爱玩的游戏。骤然见到这一幕,幼崽呆住了,下一瞬便想推开柜门。

殷淼淼胸前,被子上,俱被血液浸湿。她微微摇头,唇瓣翕动,小齐安辨认得出,母亲在说——

别出来。

幼童捂住嘴,望向散发出可怕气息的父亲,瑟瑟发抖。这一幕,自此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男人仍在呆滞,眼中有着不敢置信。他呆呆低头,看向那双沾满血腥,杀了发妻的双手。事情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踉跄转身,撞倒了沿途所有物什,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

小齐安脑海仍被巨大的悲恸所占据,忽略了男人转身之际,朝木柜投来的,失魂落魄的一瞥。

蛊虫临死前,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那般尖细的语调,寻常人恐难忍受。譬如此时,那只长虫享用美食后,发出的怪叫,令除殷思婺以外的人,避之唯恐不及。

殷思婺拾起一缕白发,睨了蛊虫一眼:“不许叫。”

蛊虫与他相生相伴,能够感应主人所想,察觉对方心情不好,登时变作乖巧。

“主子,教中传来消息,二长老一派与三长老起争执,而后不知怎的,双方竟打了起来。”

一道声音凭空响起,略微沙哑,四下却不见人影。

“哦?”殷思婺看向榆树顶梢,眼底饶有兴趣,“那二人不睦已久,怎么突然动起手?”

“这……”声音略带迟疑,斟酌着回道,“密探查到,似乎是高煜大人挑起的事端……”

殷思婺眼神微变,低声喃喃:“阿煜,你终究还是出手了。”既然你先违背诺言,就别怪我言而无信。

“教中怎么样?”

“二长老重伤修养,三长老命丧当场。”

“哈哈,”殷思婺朗笑出声,眼底蔓上愉悦,又带着一丝残忍,“蠢货!天圣教能有今日,全靠三长老一派维持平衡。将这么一个‘保皇党’除去,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不过,这样正好,正方便了我收拢势利,真是好极了!”

“大长老,朝廷往湖州派了钦差,咱们要不要在途中动手?”

“暂且别打草惊蛇,”殷思婺摆了摆手,神色不以为然,“湖州那边,目前是谁在主事?”

声音主人毫不犹豫:“三长老的大弟子高韫。”

殷思婺冷哼一声,面上带着怒气:“高湛这个不识擡举的东西,大好机会送到眼前,偏偏跑去南疆!”

梅若雪多次罔顾圣意,任性妄为,教派对此不满已久。先前对方又撂挑子,率性跑去南疆,于是便派同他不对付的高韫前往,想给这位挂名教主一个教训。

殷思婺凝神向南方看去,神色不明:“南疆那边,可还有消息?”

“梅教主尚无动静,至于高煜大人,呃……”

“怎么?”殷思婺蹲下身,伸出手指逗弄又凑过来的蛊虫。

“大人每日饮酒赏花,弹琴会友,闷了便去常春阁找乐子。”瞧着比您快活多了。

殷思婺唇角略微上扬,笑意似有若无:“他倒是耐得住性子,在哪里都能自得其乐。”

不过,阿煜一击得中,必有后手。如今这幅模样,不过是做出来迷惑外人罢了。

“盯紧点,若有动静,立即来报!”

“属下遵命!”

榆树顶端枝叶轻晃两下,斑驳光影跟着颤了颤。片刻后,一切动静俱已消失,花园恢复静谧。

殷思婺从容起身,不顾蛊虫恋恋不舍的挽留,重新踏入花丛。

看守地牢的手下来信,牢中那人如今只知抱着旧衣物发呆,精气神大不如前。得知自己两个儿子一死一残,更是气得吐血。

殷思婺懒懒伸腰,愉快做下决定:三年已过,是时候告诉对方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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