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1/2)
第89章
“姜少爷,时间到了。”
英国的天亮得很早,凌晨四点钟,天空就呈现出斑斓的色彩,但地平线上的日光仍然是青白色的。
姜衍站在窗边,阒寂无声地向窗外看,床头的时钟在黑暗中指向七点半的时候,房门准时被敲响,像是敲门的人已经早早守在门口,紧紧盯着时针的转动,在分针指向半点的时刻,分秒不差地敲响房门。
姜衍动了动脖子,视线从清晨的街道上收回来,看向房门。
“姜少爷,七点半了,”门外再次传来齐沛的声音,“今天是周二,您是不是忘记了?”
依然没有得到姜衍的回复。房门被缓缓推开。
齐沛弯着腰走进来。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缝,房间里仍然是昏暗的,清清冷冷的色调。他大概以为姜衍仍然在睡觉,视线首先落在床上,看到空荡荡的床铺,才微微擡起头,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姜衍。
“姜少爷,您准备好了?要出发了。”
姜衍擡起手,将窗帘全部拉开,房间里顿时进入白昼,然而房间几乎是空荡荡的,靠墙的巨大书柜上空无一物,即使阳光充斥整个房间,依然毫无半点居住的生活气息。
“姜少爷?”
见姜衍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齐沛的声音擡高了一点。
“齐叔,”姜衍终于缓缓开口,“我的主治医生说,她没有给我安排Mect.”
“......”
姜衍走到床边,把床上有些凌乱的被子收起来,叠整齐放好,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质问的意思,甚至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陈述他得知的一个事实。
齐沛低着头,在清晨的阳光中,满头白发,如同云朵一样,轻飘飘地回答:“是。”
“所以是沈芩的安排吗?”
“是。”齐沛毫无隐瞒的意思,他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沈总认为这对您的病情有帮助。”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姜衍打断他。他坐在床沿,稍微仰起脸问。
“......”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姜衍垂下脸,笑了笑:“看起来没有。”想了想,又再次擡起头,用一种好奇的口吻:“如果我拒绝,他会怎么样?”
“姜少爷,”齐沛的声音毫无波澜,“您最好不要这么做。”
“但我今天不想去了,”姜衍坐在床沿,双手撑着床铺,像是小孩子坐在高台上的坐姿,很轻松道:“齐叔,我今天不想去了。”
“好的,”齐沛微笑着点头,“那您先休息。我去征求沈总的意见。”
“好。谢谢您。”
短暂的对话迅速结束。房间再次陷入一种不正常的寂静中。
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遵从沈芩的安排,然后活下去。
沈承簪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了,并且通过那串珍珠手链告诉他,姜露很安全。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沈承簪没有食言。在很多遇险之际沈承簪都说过这句话,他说姜衍,给我一点时间,姜衍,等等我。
虽然听起来像是安慰剂。他之前也一直都这么觉得。
可是跨越整个欧亚大陆,避开沈芩的暗中盯梢,沈承簪将那串珍珠手链戴在了邻居小女孩儿的手上,用这种方式,尽力告诉姜衍,他从来不是他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他愿意给沈承簪很多很多的时间。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都没有关系。姜衍自认为是一个很容易活下去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物质需求,不怎么挑食,也不需要社交,不需要任何娱乐活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完全适应这样的生活,虽然本质上是被软禁,但没有关系,他一点都没有觉得辛苦。
可现在不行。
Adele说,无论是心理咨询、药物治疗还是Mect,所有的治疗手段都是为了减轻他的痛苦,同时伴随着记忆的损伤,甚至完全破坏。
在那间办公室中,姜衍手里捧着热牛奶,明明是夏天了,却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气体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水汽。
幻视。
反反复复的幻视。幻听。
姜衍想起他坐在沙发上,有些发抖,尽量维持平稳的声调问Adele:“记忆是伴随着痛苦的,但如果全部忘记的话,我还是原来那个姜衍吗?”
Adele温和地回答他:“当然。只是让你忘掉一些痛苦的事。比如——”
Adele稍作犹豫,说:“比如红玫瑰一类的意象。忘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去念书,或者做其他你喜欢做的工作。姜衍,你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可以重新获得感知情绪的能力。”
“您怎么会知道有关红玫瑰的意象?”
Adele陷入沉默。
姜衍低下头,看见牛奶缓缓淌出来。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流出杯壁的牛奶又重新流回杯中。再次幻视。
他忽然打破沉默,认真地看着Adele的黑眼睛说:“Addy,我出现解离症状了吗?”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刚来英国的时候还是冷雨漂泊的初春季节,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里已经入夏。而他从一开始只是短暂的失眠和情绪低落,发展到幻听,幻视,解离,木僵。
沈芩从来没有想治疗他。
沈芩只是想从精神层面上毁了他。
姜衍再次想起在医院的那天清晨,他问沈芩,魏栖云是你害死的吗。
所以,现在施展在姜衍身上的手段,多年之前,沈芩是否也用以折磨魏栖云。
在沈芩和魏栖云的婚姻中,红玫瑰大概也从来不是浪漫表达,而是扎向心脏的匕首,鲜血喷薄而出。
魏栖云不堪精神重负,跳海自杀。
那姜衍呢。
继续接受Mect治疗,继续服用在沈承簪的授意下加量的药物,如果不死的话,像Adele说的那样,他会幸运地忘掉痛苦,忘掉沈承簪,忘掉发生过的一切。
但姜衍不想。
在沈家宽敞明亮的厨房,姜知远瘦骨嶙峋脸色惨白,然而眼角仍然残留温和的笑意对他说:“那是沈承簪。没人会不喜欢沈承簪。只有你,姜衍,你太蠢了。”
他不蠢。那是沈承簪。如今远隔万里,只存在于他的记忆的沈承簪。
他不想忘记。
再痛苦也不想忘记。
窗台上的阳光一直存在到夜里九点。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他坐在房间的床沿上,有时听见雨声,有时听见姜露的声音。
伦敦和京洲市八个小时的时差,晚上九点的伦敦,凌晨五点的京洲。
姜衍迟钝地计算出京洲市的时间。周二快要过去了。
“姜少爷。”
迟来的敲门声。
姜衍从床沿站起来,走到房门前,缓慢地按下门把手。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严重缺乏的睡眠反复作用在躯体上,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落后于时代的电子产品,反应迟钝。
打开门的一瞬间,姜衍第一眼看见的,是齐沛手中的一整束红玫瑰,在深夜中,房间里漆黑一片,水一样的夜色流经花瓣,映照着走廊深处的一点暖黄灯光,每一朵花都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姜少爷,”齐沛微微低头,满头白发在姜衍眼下,“沈总说,今日事今日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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