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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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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灵泽山巅上方的那滴血混入底下的水中,随水流缓慢而平静的流淌。

“第一万遍,结束。”使者悠远平淡的声音从往知镜中传来,“还要看第一万零一遍吗?”

无边无际的冰面中央坐着一个孤独的人影,丧服在身,身后靠着玲珑冰树,像传闻里守护神山的神树。

林焉说:“……看。”

使者沉默一瞬。

使者问:“那两年的故事情节我都倒背如流了,不看看其他的吗?”

林焉死寂的眼闪过一丝希冀,“我可以看他的过去了吗?”

“……”使者再次沉默。

“我答应过他。”稍后使者重新开口,“他不希望他的过去被旁人窥视,即使现在主人是你,我也得守约。”

林焉眼睛重新回到死寂。

那他还是只有那两年可以看。

他也想过看白楚攸未来,可镜中一片黑暗,看不见结局,他便想透过自己未来,看还能不能见到白楚攸,但除了在无爱之城塔楼结界里见过那一次,往后的所有结局都没有白楚攸参与。

他便把逶迤山的那两年翻来覆去看了个烂,每看一眼,心里的想念就越深一分,每深一分,越想多看两眼。

风雪落在肩头,林焉宛若不知道寒冷,拍去肩头沉雪,缓了缓,出声说:“第一万零一遍,开始吧。”

他那么想知晓有关白楚攸的点点滴滴,他只有那两年经历可看,他辗转于心,总嫌自己不够了解他的师父。

使者于心不忍,说:“我给你转述吧。”

往知镜里的水流消失,镜面转黑,从中出来一位老者,鹤发白须,声音苍老,注视往知镜里林焉看不见的过去,娓娓道来。

“他出生时不哭不闹,即使险些被扔。”

“他要被父母送人,他的兄长把他抢走了。”

白楚樾不会抱孩子,好几次差点把他摔地上。

白楚樾跟邻居学习怎么养一个小孩儿长大,喂奶,洗衣,都亲力亲为。

“他生病了,烧得眼睛都泛红,还是不哭不闹,尚在襁褓,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兄长看,兄长急哭了,他或许是感到好奇,也可能第一次看见人哭,总之,他学会哭了。”

“高热终于褪去,兄长松了一大口气,扮鬼脸哄他笑,他看见兄长笑,也跟着笑,牙都没有,一笑起来手就跟着动,捂住脸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在慢慢长大。

……

他长高了,能走了,但总也走不好,始终需要人扶。

镇上来了一阵可怕的瘴气,同时来的还有一个奇怪的人。

他一直哭,抱着兄长说疼,不多时就气息奄奄,兄长求那个奇怪的人救救他。那个人从自己心间取出一片霜花,霜花是从别人那里抢来,要给白楚樾的。

霜花飞入白楚攸心间,那个奇怪的人却突然察觉到不对,但也来不及撤出,霜花与白楚攸的心融为一体了。要取出霜花,就得挖心。只是取出来也没用了。

“他跟着去逶迤山了。”

兄长成了掌门首徒。

“他们逶迤山的弟子说他是拖油瓶。白楚樾跟他们打起来了。我看见他坐在很高的石阶边缘,掌门要推他下去。又放弃了,把他抱走了。”

白楚樾练完了,他跑着去找兄长要抱,路过掌门时被拌了一脚,手破皮流血,止不住了。他走路经常摔跤,兄长都习以为常,没人怀疑这次是被拌的。

他被锁在掌门殿,浑身上下挂着粗重玄铁,手腕脚腕被磨得通红,他靠坐在比他腰大上两倍的柱子前,眼眸低垂,无聊的看着不远处发呆,没有人跟他说话。

他困了就闭上眼休息,有时候掌门会来叫醒他,给他喂药,更多时候这里都没人,也只有瘴气发作时掌门会来。他很疼,他经常哭。

他拜师了。

天资聪慧,加上后天努力,他甚至一度超越其他师兄们,连另外几位长老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很努力。

瘴气发作时他努力控制,站不起来,就跪在门后,手无力地拍在房门上,又颤颤缩回。他也怕出去吓到别人。

实在忍不住了,咬上自己手腕,喝几口血匆匆停下,忍着疼给自己止血。

师姐来看他,他泪眼朦胧说疼。

他险些走火入魔。

他说:“只有自己变强,才能不成为别人的累赘。”所以发了疯般修练,几次走火入魔又拉回。

他话越来越少。

他不哭了。

偶然兄长会来掌门殿,他看见了,也只是淡淡移开目光,像是压根不在意。

小八缠着他要一起玩,他说不想玩,头也不回,理都不理。

柯昭被他吓到。问:“阿楚怎么不爱跟我们说话了?”

他不言语,点了下头,答非所问。

掌门问他想不想下山,他摇头说不想。

掌门说白楚樾受伤了,他也只是“哦”了一声,说让师兄好好休息,再没下文。直到在掌门殿值守的弟子好奇问了一句:“小师弟都不去看看大师兄吗?他好像伤得有点严重。”

这天白楚攸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清晨他去后山摘了甜枣,像是出于同门情面才去看望白楚樾。其他师兄们也在,吃了一口他带去的枣,开玩笑道:“阿楚莫不是故意捉弄大师兄吧,这么酸。”

酸吗?他垂下眼眸,没有讲话。

小八塞一颗到他嘴里,“你尝尝,是不是酸?”

“不用尝,是酸的。”他说完,提着竹篮要走,“抱歉师兄,下次再来看你。”

柯昭察觉到不对,递给他一块儿点心让吃,他咬了一口,礼貌道:“谢谢师姐,很好吃。”

“……阿楚。”柯昭一脸担忧望着他,“这点心,是小八用来捉弄我的。”

白楚攸擡眸,有些不解。

柯昭说:“里面全是辣酱,辛辣无比。”

……哦。

使者继续道:“他们终于知道,他没有味觉了。”

“他闭关了。出来了。”

掌门站在山巅俯视群山,问:“怎么会没有味觉了?”

他淡淡道:“不知道。”

掌门回头又问:“最近还难受吗?能不能控制瘴气了?”

他也只没有情绪道:“可以。”

掌门盯着他冷漠的眉眼看上一会儿,忽的笑了,“恭喜阿楚,无情道大成。”

白楚攸没有说话。

“水云间灵力充沛,适合修行。”掌门看着很高兴,“阿楚便去水云间住吧,为师不会让人去打扰你。”

又嘱咐一遍:“切记,动情则死。”

白楚攸点了下头,当晚就搬去水云间。

再没出来。

柯昭在外面叫他好些天,都没声音,柯昭失落地在结界外蹲着,越想越委屈,没忍住哭出声。

结界开了,白楚攸在他面前站定。“师姐。”

柯昭仰头见到他来,起身问:“师弟为什么不见我?”

白楚攸也说不出为什么。

就是不想见,谁也不想见。

柯昭担忧地摸上他额头,问:“阿楚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现在如此冷漠。”

冷漠吗?

白楚攸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他。

柯昭走后他反思很久,练剑时有些心烦意乱,心魄动荡控制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他愣神,方才觉出自己真的已经练成了无情道,从此无情无爱……

柯昭经常来看他,他决定对柯昭好些,但他真的心无波澜。柯昭对他很好,非亲非故,但很关心他,这让他想起自己的兄长来。

好像好久没有……关心过兄长了。

他回想自己越来越冷漠的神态,他觉得这样不好。

他生病了。

高热不退,意识恍惚,只能一直躺着。

结界又有异动,柯昭哼着小曲儿前来,听声音很开心,她到处叫白楚攸,但白楚攸没力气回她。

好像听见柯昭尖叫,不一会儿水云间来了好多人,声音杂乱,分不清都有谁。

白楚攸勉力睁眼,下意识喊着:“兄长,疼……”

话说出口的瞬间清醒,在一众关切的目光中寻找白樾眼眸,找到了,发现白樾眼眶湿润。

心开始动摇。

无情道……不想继续修无情,不要无情。

他开始寻找小时候的悸动,回想兄长的好,他开始想白樾,想多看看他,想跟他住一起,想回到过去,叫他兄长。

不要无情,不要忘记,要记得所有。

心绪逐渐不稳,他最先动的,是亲情。

他刻意动情,自损修为,他不要无情。

……

两年后,照旧在瀑布底下练剑,结界异动,进来两个陌生男子……

“为首傲慢无礼的那个说要拜他为师。”使者简单概括这段故事,“他拒绝了。”

“……嗯。”林焉轻轻点了下头,“他拒绝了。”

林焉说:“他原本,一点也不想收徒的。”

好像又回到最初的开始,林焉与表哥去水云间拜师,木樨香很浓,瀑布底下练剑的身影让人沉迷。

修长白皙的手指,好看的剑花。

他说他不收徒。

清冷低沉的嗓音。

以及小小年纪就稍微显露出来的、薄情的长相……

林焉几乎是一见钟情。

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练剑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向你的目光永远透着凉薄疏离,可他背脊看着又实在单薄寂寥……

“但我其实,有点想拜他为师。”林焉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只是透过如愿湖的风雪想告诉初见那年的白楚攸,“不管什么身份,我想与他有交集。”

神山上雪落得更沉,如愿湖也被风雪包裹,林焉擡手接住一片飘雪,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他问使者:“倘若我从未来过逶迤山,会怎样?”

使者看镜中的平行线,描述另外的可能性,“他会与天同寿,不老不死。”顿了顿,继续道,“你下场惨烈,不得善终。”

林焉却不关心自己下场,只想知道:“他会有其他徒弟吗?”

使者说:“不会。”

林焉又问:“若我早些来逶迤山拜他为师呢?”

“他会比此生更早搬离掌门殿,教导你,把会的都教给你。”使者毫无保留讲述自己看到的一切,“但你仍然无法避免的会死亡。某天你们下山游玩,他没留神让你一个人偷溜出去,你在去给他买定情信物的路上遇仇家敌杀,寡不敌众,死于非命,魂飞魄散。”

“定情信物……”使者嘴里喃喃这几个字,“你还是想跟他成亲。”

林焉没有否认。只问:“他知道我的心思吗?”

“他知道。”使者斩钉截铁道。

“如果你安然无恙回去求亲,他会答应。”

会答应……他会答应……

“如此……如此便已是满足。”林焉轻轻笑了一下,遗憾道,“倘若命运走的是这条路,我能多跟他见见,他也能活,多好,多好。”

四下沉默,唯有头顶的雪簌簌落下,静悄悄落在柔软的发丝,似神灵俯身亲吻。

林焉也静默端坐,只望着雪落,擡头时树干上只见晶莹霜叶,一片一片,一枝一枝,风过时摇曳,雪落时思念。

林焉把手放在如愿湖的冰面,手心触到冰凉,地面没有水,他无声抚摸,像抚着墓碑上的字。

使者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突然出声道:“……不,他还是会死。”

使者说:“他为你报了仇,花三年时间找齐你魂魄,然后用生祭,以命换命。”

林焉猛地擡头,眸光破碎悲伤。

眼睛烫得厉害,如在灵泽山巅接到的那滴落在眼里,堵在心里的血,从白楚攸身上而来,灼热而滚烫,经久不化。

泪流满面。

……

再度踏上奈何桥,林焉在桥上回味过去,想他一生都在憎恨别人,无差别的厌恶除了表哥以外的每一个人,世间予他都是罪恶,凭什么要他对人以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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