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2)
【番外2】
千百年后,水云间仍旧是逶迤山禁地,渐渐的,师兄们也不来祭拜了。
一个闲暇午后,柯昭抱着新衣路过藏书阁,四师兄叫住头也不擡只闷头走的她。
“柯昭去哪儿?”
柯昭回头,道:“又给阿楚做了两件新衣裳,去水云间看看他。”
四师兄看了看她怀里新衣,针法越加熟练,四师兄顺口问:“林焉失踪了你知道吗?”
柯昭摇头:“不知道。”柯昭不关注林宗主去向,偶尔得了消息,也是由师兄们告知。
缓了缓,四师兄又问:“阿楚当年怎么悟出绝杀阵的,这你知道吗?”
“也许……能猜到。”柯昭陷入回忆,“有天我去送药,问阿楚为什么总是发呆,他说他有点难过。”阿楚还说他尾巴疼,这个世界不喜欢他的尾巴。
四师兄皱了眉,“阿楚从来没提起过他不开心。”
是,从来没说过。
一个人住,极少与师兄师姐们见面,更没人能陪他说说话,他也不想说话,独来独往,不主动与谁亲近。
所以等被发现时,已经是无法挽回的极限。
“若是能早点问他就好了。”四师兄叹了口气,“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阿楚看起来无欲无求,对谁都礼貌,也对谁都疏远,凉薄又仁慈,可林焉半点不讨喜,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出阵的是林焉。”
任谁都会觉得林焉必死无疑,无论是修为,还是时机,怎么看都是白楚攸出阵的胜算大。
如果,如果真有第二种办法呢?
那种时候,只怕白楚攸有心也无能为力,他太累了,已经撑太久了,最后那点灵力,还是从林焉身上拿走的,没法归还。
“柯昭,你说阿楚剖心的时候在想什么?”
四师兄不明白,“这世上能让人付出以生命为代价的感情,除了亲情与爱,还有什么……”
不待柯昭回答,四师兄自顾道:“总不能是爱,掌门师父让阿楚修的可是无情道。”
是不忍,怜悯心作祟,还是愧疚,无法回应林焉情感的补偿?
柯昭说:“谁知道呢。”大抵心知道。
碰巧三师兄也来藏书阁,听见他们说话声,说:“林焉进不相离了。”
老四微惊:“阿楚没教他。”
“听说是突然就悟出来了。”三师兄打量柯昭怀里的衣服,继续道,“一直没出来。”
柯昭:“……哦。”
“林焉大抵是熬不下去了,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就说已经记不起阿楚模样,很想再见见他。”时至今日,怨恨淡去,三师兄聊起林焉,也能释然,“他说他希望世人提起他和阿楚,会说他们情深一生。”
爱意疯长,在幻境里死去的白楚攸被爱意包裹,尸骨长出血肉,某天睁眼,再回到爱的源头。
他与林焉不仅仅是师徒,还是心上人。
“可事实是世人都说他们师徒反目,不如形同陌路。”也只有逶迤山跟阿楚熟悉亲近的人,会说他们相逢不合时宜,雾水情缘,情深缘浅。
林焉不知道这是一场注定以悲剧收尾的结局,故而逆天而为,耗尽一生求一个渺小的奇迹发生。
结局是没有奇迹。
要是他们早点遇见就好了,如若他们身边从小见的是彼此,林焉总不会太坏,阿楚也不会总是一个人难过。
若有下辈子,希望阿楚当个坏小孩儿……算了,没有下辈子,就这样吧,至少阿楚不会难过了。
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
老四突然问:“大师兄呢?”
“不太好。”柯昭经常去送药,也知道白樾时日无多,“病情越发严重,掌门师父已经没办法了。”
念此,柯昭忽然想起什么,笑了一下,问:“掌门师父后悔了吗?”
老四说:“或许会后悔吧,他也没想到大师兄会因此长病不起。心病,难治。”沉默片刻,笃定道,“如何不后悔,阿楚是他养大的。”
话至最后,三师兄视线又落回柯昭怀里的衣衫,终于把疑惑问出口:“怎么做了两件一模一样的?”
柯昭没说话,摸着衣衫一角抚摸,笑了一下,道:“在阿楚身边待的时间也不算短,林焉就没悟出,他师父修的是无情道吗?”
天生情感淡漠,偏还修无情,这样的人,怎么敢要他去学爱人。
三师兄说:“他知道。”
不知怎的,三师兄就替林焉说起话来,“他也曾犹豫挣扎,一退再退,他总说阿楚偏心……即使偏心,他的爱意也藏不住,他在克制,说服自己不爱。”
柯昭稍显不满,“师兄看得这样清。”擡眸时眼眸浮现悲哀,“那不相离有那样好看吗?不过是林焉的一场梦,你们都去看。”
三师兄说:“他的梦里有阿楚。”
偶尔的偶尔,林焉愿意的时候,他们是可以通过水镜看见的。
“我从没梦见过阿楚。”老四问柯昭,“你呢?”
“……”柯昭顿了一下,缓缓道,“阿楚也不入我梦。”
踏进水云间结界,再见到已落了年头的衣冠冢,柯昭终于绷不住,情绪低落,不小心湿了眼眶。
她说谎了。
她梦见过白楚攸,只一次,在衣冠冢建好的当晚。
她不理解地问白楚攸:“除了林曜生自己,任何人都知道你选的是他。”
白楚攸只看着她笑,笑容温顺,乖极了,似来告别。
“他应该也猜到你为什么出关,他不敢承认。”柯昭在梦里泪流满面,“阿楚,区区骂名,林焉自己都认,为什么要帮他。”
白楚攸仍旧只是笑,不为其他人而来,只为见师姐最后一面。
“因为我在乎。”许久白楚攸开口,声音也温柔至极,“我不想他再被别人欺负。”
……
梦不醒。
你就还在。
见过荒漠的细沙,去看了如愿湖的雪,再在九号镇住下,这样的场景,林焉幻想过无数遍。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来,林焉想,天大地大,以后还有更多地方要一起去,山川美景,都在心上人眼眸,心上人,在林焉眼眸。
林焉在又一个清晨蓦地睁眼,歪头看着身侧安静沉睡的人,轻轻吻在他额头将他唤醒。
白乐乐缓缓睁眼,眼神还有些迷茫,安静一会儿眼睫轻轻颤着,记忆连上昨日,新一天的白乐乐依然记得往昔的旧事。
“林焉,我梦见你把你困在梦里。”刚醒的白乐乐还犯迷糊,声音含糊,听不清晰,“我活在你的梦里。”
林焉已经接来朝露水要扶他坐起,闻言只是笑笑。
林焉声音好温柔。
“阿楚,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没有人。
包括你。
没有什么教学方法是比亲身经历更让人记忆深刻的了。
林焉听着屋檐下欢快的风铃声,握紧白楚攸的手,看他神色还有些迷茫,劝道:“阿楚该睡了,明天早上醒来,会有煮好的参汤喝。”
然后在白楚攸看不见的视角下,擡手击向檐下风铃。
所有声音都消失。
林焉安心闭眼,嘴角噙着笑。
从此如墨的漆黑长夜里,梦不醒,我们就还在一起。
林焉下巴长了一层新生的胡茬,把脸靠过去时,胡茬扎在白楚攸脸颊,刺刺的,还有一点痒。白楚攸无意道:“你都老了。”
林焉继续凑过去蹭他,漫不经心问:“阿楚在嫌弃我吗?”
白楚攸躲闪不及,用手挡在中间,说:“你胡茬扎得我脸疼。”
“可是我今年三十一,这很正常。”林焉说。
其实林焉胡茬并不深,心情好时不会长,但白楚攸总嫌扎脸,毕竟他的身体还停留在死前十多岁的年纪,用林焉话说就是肤白貌美,一看就是空有其表的好看笨蛋,很容易被拐走,又能自己把自己拐回来那种。
林焉突发奇想问:“白乐乐,两百岁的我,你还喜欢吗?”
白楚攸推开客栈窗户让阳光透进来,说:“喜欢的。”
林焉继续追问:“两千岁的我呢?”
白楚攸说:“也喜欢。”
林焉还问:“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我呢?”
白楚攸还是说:“喜欢。”
林焉就捧着他脸,略微皱眉,说:“你都没见过。”
白楚攸撤开林焉的手,笑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来见你之前,我没先去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你呢?”
阳光照在白楚攸脸上,像上天偏爱,衬得他越发好看,宛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白楚攸说:“迟早会见到的,我喜欢。”
又补充一句:“你的白头发,我也喜欢。”
林焉问:“那时我是否已白首迟暮。”
“是。”白楚攸浅浅笑着,笑意温柔,隐约听出遗憾,“老得不得了。”
“那我也见过你。”林焉心满意足地圈住他,下巴垫着他头顶的发怜爱摩挲,闭眼遮住泛红的眼眶,语气轻快道:“你不老,我一直记得。”
谁说我们情深缘浅,有缘无分。
偏求圆满。
活着的人,偏求圆满。
林焉甚至不敢问一句:“阿楚呢?”
阿楚还能不能回来?
林焉没有梦见过阿楚,阿楚不主动入谁的梦。后来好像梦见过一次,他依旧用冷漠疏离的眼看着林焉不说话,只有到梦醒时轻声开口,林焉好像听见他说:“对不起,林曜生。我走不出来。”
他说过,每天都有新的太阳升起,每天都是新的开始。
他不关心以后怎样,新的太阳不属于他,他固执地希望以前的太阳永远温柔夺目,偶尔能照到他一点。
他只是放不下过去,他只是沉浸在过去走不出来。
伤疤太狰狞,过去年间反复地重复疼痛,睁眼闭眼都是彷徨恐惧,耳边全是他自己无助害怕的哭声。
林焉睁眼,眼前一片模糊,恍惚看见一望无际的冰川,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方没有尽头,望不到归途。
冰上有大片盛开的冰霜花,晶莹剔透,如水凝结而成一样温柔靓丽,白楚攸就站在薄冰上,身边围了大面积的冰霜花,他不回头,林焉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林焉见他,一如第一次在水云间见到在瀑布之下舞剑的谪仙,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间的遗世气息,在仙气飘渺中回望过去的历程。
“是阿楚吗?”林焉在心里叫了一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