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恶女(7)(2/2)
于是眼前的人那厌弃的神情就和母亲葬礼那天姐姐看他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重合。
他剖开自己的心肠向她献上忠诚。
她却说:“周煜,你恶心得让我想吐。”
少年锋利的神情和浓烈的爱意变得颓丧,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掩饰,学会了用平静的神情克制地跟在她身边,哪怕是被当成一个玩偶摆弄。
她要他正直善良勇敢,有良好的学习能力,更要有良好的品格。
他拘谨在周言深和黎月面前垂头,不太甘心地叫叔叔和婶婶。黎月和周言深从繁忙工作中抽空来看他的毕业典礼。她还为周煜准备了一束向日葵捧花。
鲜黄色的大朵向日葵舒展着花瓣,中间点缀着同色系的香槟玫瑰还有一些周煜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他的母亲喜欢艺术,也很擅长插花,黎月便给周煜也安排了相关课程。但他好像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好。
每每看到黎月因为他做不好,而冷淡下去的眉眼,周煜就心如死灰,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心中的痛苦和没有来由的害怕让他焦虑地冲撞着永远撞不开的牢笼。
向日葵是希望的象征,他握着花束,站在黎月身侧,留下了毕业合影。
至少在那一刻,他虔诚地祈求着佛祖能够听到他的祷告,让他走到她的身边,穿过黎明前漫长的黑暗,像这束向日葵一样迎接到新生的朝阳。
可是啊……她却那样轻描淡写地挽着未婚夫的胳膊,柔缓道:“言深,静静那时就想要向日葵当毕业捧花。但那时我已经订好了郁金香,想要帮她补订,她又嫌我浪费,不肯同意。”
周煜捧着花的手在发抖,他不敢去看她脸上的追思,甚至不敢去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
姐姐,你看向我的时候,到底是在想着谁?
……
发癔症的周煜双膝跪在地上,从后面抱着黎月的膝盖不放,她银色的高跟鞋踢了他几下,也没把牛皮糖一样的人扯动。
杨洁收到助理的消息,当机立断,让小助理不用去找媒体了。
杨经纪人推开房门,随手抄起墙壁格子间做摆设的精装书,砸在周煜后颈,把人打晕了过去。
“黎月,先走,周家那边来人了。不管你和周煜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最好先离开。”
杨洁边说,边拿了一双凉拖,让女明星从那双银色的高跟鞋里解放。
来不及询问自己的经纪人怎么身手如此利落,现在还不大想见周言深的黎月,拎着高跟鞋,和杨洁七转八绕地避开人离去。
她们在另一个更衣室里换了衣服,黎月套上了一件深灰色连帽卫衣,将半张脸藏在卫衣里,架了一副黑框眼镜,收敛起气息,带上工作牌后,像每一个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不露痕迹。
已经走出场馆,小助理按照杨洁的吩咐租了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白色的埃尔法保姆车太显眼,今晚到处都是豪车,一辆价格合适的黑色保时捷也不会怎么惹眼。
杨洁放松了些,打量了黎月一眼:“感觉你不恋爱脑以后,演技的质量都回转了。”
黎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基本素养。”
其实可能也得益于她在修仙世界里学过的杂七杂八的法术,隐息术就很适合用来泯然众人,防止别人察觉。即使没有灵力,因为曾经修炼过,能按照那个感觉用上一两成,效果都会相当显著。
不远处,迈巴赫平稳停靠。
秘书撑着黑色龙骨伞,打开后车门。黎月隔着人流远远看了一眼,太熟悉的人,通过半个侧影,都能一下就认出。
周言深在车上浏览了几页财务报表,西装板正,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被他折下,递给身旁的秘书。他捏了捏眉心,瞧着疲态很重。
时光不饶人,黎月想,周言深又老了几岁了。
她不是很留恋地上车离开,往事随风,没必要再深究了。
汽车的鸣笛声,秘书错愕的眼神,远处的海浪声。
上一秒还对前来迎接的活动主办方殷勤的侃侃而谈提不起兴趣的周言深,顿住了脚步,黑色的风衣从秘书身前晃过。
车上,杨洁和黎月吐槽:“还好,周家那边来人,把媒体都清干净了,不然指不定今晚会出多大的麻烦。”
“请假的事已经和剧组说过了,这三天你先好好休息。”
“黎月,得罪了周家,以后我们的路不会好走,你想好了吗?”
黎月没来得及回答,司机一个急刹车,原来是前面有人横过车直接堵住了路,司机看着后视镜,声音颤一颤的:“后面……有人在追。”
黎月皱眉,下车往后看。
空荡荡的车道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黑色风衣被雨打湿,一丝不茍的头发也湿淋淋贴在额前。
他神情急切,在离黎月十米开外停下来。
后面跟着的黑压压的一群人也接着到了。
幸好周言深来时,已经清过一遍场,不然今晚这一出你追我逃,不知道有多丢人。
黎月记忆里,周言深从军校毕业后,越发沉默寡言,也越发的可靠,他们二人相敬如宾,共事也算愉快。
他是个妥帖而体面的人,也就不至于会让她心烦。
杨洁用疑问的眼神看向黎月。
圈里那个因为家里人都隐私泄露清了整个狗仔圈,弄得大家都闭口不言的传说中的那一位,又是怎么和她的艺人扯上关系的?
刚解决了周煜的黎月立刻又在自己经纪人那里背上了另一重情债。
她也很无奈,靠在窗口,和杨洁说:“姐,你先坐一会儿。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我等会儿一定和你解释清楚。”
她小幅度冲车窗玻璃挥挥手,让杨洁把车窗摇上去。
周言深沉默站着,跟过来的秘书把伞递给他,他摇了摇头,神情恍惚。瞧出老板的状态不对,秘书大着担子,跟随周言深的目光看过去。
虽然早就在银幕上见过,还在老板的派遣下去查过了,他还是要说……像,实在是太像了。
谁能想到这位年轻女星会和老板办公桌上万年不曾挪动的相片里的女主人公有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呢。
第一次得知这位女星的消息,是小少爷一反常态的染上坏风气,学别人包养女明星,打印了一份替身合同。
周总得知后,用家法处置了少爷,让周煜在祠堂关了三天,被打得浑身没一块好肉。
周煜死也不认错,更说出要是他不同意,他就要和周家断绝关系的话。
周言深气得发抖,他一拳打在侄子身上,措辞严厉:“周煜,你恬不知耻,身为长辈,是我没有教好你。找替身?你有没有想过,九泉之下,她要是得知,会觉得你有多恶心。”
周煜偏着头,揩了揩脸上破皮地方磕出来的血,他早就不是看到周言深,就因为他长辈的身份而天然有些矮一头的,那个没长大的孩子了,回了一拳,看到敬爱的叔叔那错愕的眼神,他反而笑得有些开怀。
他神经质地笑,笑得全身都在抖:“我恶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算什么呢?周言深?她走的第二年,就开始绯闻不断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别用替身那种说法,根本没人来代替姐姐。我只是不喜欢,有人顶着姐姐的脸,去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周言深压下自己心里的怒火,想要好好和周煜交流。
黎月走后,本来早就卸任CEO的他,把公司两个CEO的活都一起干了,每天待在公司,忙得跟陀螺一样,哪里会有空,像传闻说得一样去参加什么相亲,和谁谁又即将联姻。
不过是,外界的胡乱揣测。
“我看你是太闲了,明天就给我到公司上班。”
周言深冷冷睥睨着周煜。
周煜理了理衬衫,察觉出周言深话里的回避,反而更加不屑:“怎么?打算把公司的事甩给我,你好去找你的第二春吗?”
周言深已经调整好了心绪,自然不会再被周煜牵着鼻子走,他突然觉得和自己这个永远都长不大,想事情只凭感情的侄子讲道理,完全是鸡同鸭讲。
黎月在时,他还看周煜勉强还算顺眼,又或者该说,周煜真的装得很好有黎月在,他就是谦逊恭良刻在身上,带进墓志铭里的那种人。
“周煜,你要知道,我对你的容忍,都来t源于你的婶婶和母亲对我的嘱托。”
“但这是有限度的。”
“你要是学不会好好说话,我也不介意把你送去国外再进修几年。”
周煜气急败坏:“你敢?!”
周言深不慌不忙:“你的钱,吃穿用度都来自周家。虽然以后,我指定的继承人是你,但现在,还轮不到你话事。”
周煜顿了片刻,眼神如刀:“你想让我闭嘴,大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不如早点生一个新的继承人,免得爷爷奶奶总急着给你找联姻对象,也彻底取消我继承周家的资格,这岂不是很合你心意?”
“周言深,你开始你的新生活,我缅怀我的过去,你也就用不着再拿长辈的身份压我了。”
……
风雨晦涩,昏暗路灯下她的模样清晰可辨。
港城,十八岁,高中毕业。
也是这样的雨夜,维港顶层的酒店里,他将十八岁的自己完整地送给她。
怎么会认错呢?
第一次就爱上的人,后来的每个日夜都反反复复心动过无数次的人。
他不相信灵魂伴侣,不相信命中注定,但是他相信,每一个睁眼闭眼的日夜,他依然选择去爱她。
“月月……”
周言深跑得太急,雨大路滑,他趔趄了一下,跪倒在地,黑色风衣翻飞,昂贵的面料落进风雨和泥尘里浸湿。
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这些年修养得越发稳重成熟的男人,莫名就湿了眼角。
黎月叹气,把自己的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一点:“又不是十八岁了,老这么跪,我怕你以后得风湿。”
周言深沾着雨水的手颤抖握住未婚妻递来的一只手,然后紧紧地攥住。
逻辑和理智轰然崩塌,他不想去问一个为什么了?这一刻,不,哪怕接下来的一生,都得不到答案,他想要把她留下,只要她留下,只要她还好好地在他身边。
“月月,你来看我了。”
他抱得好紧,香水还是她之前挑的那款。
黎月刚开始还出于人道主义安慰了两句,谁知道对方越来越过分,死活不松手不说,还非要带她回京城。
秘书哪里见过这架势,眼观鼻鼻观心,走得远远的,顺带安抚了一下跟过来的活动主办方,先一起去看周少。
黎月瞧了一眼沉默把手塞进她手心,紧紧握着她不放的某人,冷声道:“一大把年纪了,别跟我来这一套。”
周言深楞楞地,黎月差点以为这人淋雨淋傻了,就见他低垂眉眼,自觉用空着的手接过她的伞撑着,低声道:“梦里,你也这样说我。”
“你的年纪是不会长了,我却一岁一岁地老下去,我总疑心……以后我去地府见了你,你也会嫌我太老。”
“但后来……梦里,你也不来见我了。”
他声音发哑,从来挺拔的身躯弯了下去,俯下身,珍重亲了亲未婚妻的额头。
“这次……你要带我一起走。”
已然是,心存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