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糕（2/2）

季青临平躺在地上用胳膊枕着脑袋笑得洒脱又肆意。

“当然会可惜啊，但是可惜之后呢，我只会觉得珍惜。”

“今月明亮而皎洁，今星繁华而璀璨，今时有风，今地有雪，这么说来，无论春天是否就在未来，无论明天是否如期到来，度过了当下，我便早已经没有了遗憾。”

季青临的声音又变得很轻，轻到姜谈开始分辨不出他究竟就在她的身边还是在遥远的她触碰不到的天边。

“所以”

姜谈莫名有些哽咽。

“这就是你不愿用精神域去人间的原因么？”

知道逃不过的季青临只得认命地承认t道:

“的确比起用精神域很快地去到想去的地方，我还是更喜欢用双脚一步步地走，走一天是一天，走到哪儿就算哪儿，不遗憾也不后悔。”

“就比如，姜谈姑娘，你还记得漱貍说过春生镜是怎么来的么？”

“人皇单凭双足走过二十四座城池收集春末前的每一滴初雨制成。”姜谈稍微回忆了一下说道。

“嗯，是这样的。”季青临闭上双眼呼吸着山间好闻的青草香。

“世间风景虽说本就看不尽赏不尽，但人皇在不谓仙界若是愿意，完全可以用仙力看遍世间绝大多数山川美景。”

“可他没有。”

季青临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抛弃仙力学着像一个弱小的凡人那样只用双足走过数座城池数片天地，全然地背离了我曾希望的，等日后勤加修炼变强变厉害就用灵力遍览四界奇绝之地。”

“再加上其实……”

季青临眉眼露出了几分纠结，但很快又回归于惯常的平淡与释然。

“弥生谷那件事过后，我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却仍能明显地感觉到生命正在不断地衰竭，就连识海也是一样，虽然缓慢，但同时也在不断干涸。或许从前那个老道说错了，就算我已经活过了弱冠，大概也等不到所谓的两年以后了吧。”

躺在一侧擡头望月的姜谈静静听完了季青临这段近乎于自语的呢喃，语调很平静，就像只是一段简单的陈述，没有起伏，没有强调或减弱，就连正常的该有的一点点叹息都没有。

太过寂静，也太过……汹涌。

月亮会出来，也会离去，就在当空的月色开始渐渐趋于黯淡的刹那，姜谈认真地问道：“季青临，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季青临望着天空半真心半玩笑道：“可能是如果来得及的话，哪日回人界的时候再顺便去趟无相山的山顶摘几片神仙树的花瓣做桃花糕，因为早前在太初宗的时候就听起好几位师兄弟说过玉面桃花既可以观赏也可以食用，所以从那之后我就默默存了这分心思。”

“桃花糕？”

姜谈的眼睛亮了又亮。

“你会做桃花糕？”

姜谈侧头又问了一遍。

“嗯。”

季青临应完声后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他知道此刻姜谈正在看他，于是便更不敢移动分毫。

“但我不知我的厨艺究竟如何，从前一个人修炼往往会待到深夜，那时宗门早已不提供吃食，于是我便偷偷一个人跑到膳房做些简单的食物，糕点就是其中我最常做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应该很喜欢甜食吧。”姜谈笑着问道。

季青临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其实不太喜甜，但那时每逢深夜总会遇见三两只饥饿的小貍猫，它们似乎更喜欢偏甜的糕点，于是渐渐的我便习惯在做糕点时多添些糖。”

“听起来应该会很好吃。”姜谈真心地评价道。

但很快她的语气又恹了起来：“好可惜现在吃不到，尤其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用玉面桃花做的桃花糕，如果多加些糖的话，说不定会比云记糕点铺卖的还好吃。”

听出了姜谈话里的遗憾劲的季青临只得轻声安慰道：“若姜谈姑娘你想吃的话我会做的，只是玉面桃花开花的话需要等到明年春天，到时候我一定在开花当天将它采下来做桃花糕。”

“真的吗？”姜谈抱着手躺在地上静静地问道。

“嗯，真的。”季青临真心地笑道。

会努力的，争取活过今天也活过冬天，在明天到来的时候看一看喜欢的花究竟有没有在春天盛开。

“那便说好了。”

姜谈半撑着起身看向了离开星月显得漆黑无比的夜色。

“来年春天我要亲口尝到用玉面桃花做的桃花糕。”

“如果，我是说如果”

季青临躺在地上撑着后脑勺专注地看向姜谈略显孤寂的背影。

“如果不小心出了意外，来年春天没有桃花糕了怎么办？”

“没有桃花糕？”

姜谈默了默，很快又将目光落在身前空荡寂寥的山峰间。

“若没有桃花糕，我便将神仙树砍了，等什么时候给我做桃花糕的人出现了，我再重新将它种下。”

夜里飘荡的寒风沿着崎岖不平的山峦，将通向山顶的每一条小道走过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