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1/2)
糊涂
在花无涧无波无澜度过第一日。
翌日,清晨。
别院内积攒整夜的桃花香,在房门推开的那一刻争先恐后钻入肺腑,梅落时揉揉惺忪睡眼,颇为舒坦地沉浸在这略染朝露的馥郁芬芳中。
她抻直腰背,迎着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捂嘴一声呵欠,将体内沉积的郁气幽幽吐息出来,整个人松弛得彻底。
——这一系列动作被坐在树上的黄裙姑娘尽收眼底。
花相守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心中暗暗咂舌这外面来的阁主好生有气质,连打哈欠都能做得这么优雅,跟她平时学的礼仪差不多。
她从树上跳下去,三两步跑到梅落时身前,尽地主之谊:“梅阁主早,昨晚睡得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住不习惯?我给你换。”
梅落时有些喜欢这个开朗纯真的姑娘,浅浅一笑道:“没有,一切都好。”
花相守松气道:“那就好。您今天要在花无涧转转吗?我可以带路。”
她眨巴着圆圆杏眸,神采焕发,更胜朝阳。
梅落时刚想答应,就听旁侧一句:“师尊要出门吗?”
她转头,见明遥步履懒散地从厢房走出,如瀑长发未加约束,任其恣肆倾泻。
“要出门的话,也带徒儿一起吧t?”他弯起倦意微消的眼,好像极肯定梅落时会答应。
可梅落时却道:“不行。”
明遥一愣,脚步顿住。
梅落时点点他:“你在这里待着修行,我回来要检查。”
明遥:“……”
他不甘心道:“可我想和师尊一起散步。”语气中不经意带了点任性。
梅落时不搭理,拉起花相守一只细腕,反客为主将她带出别院。
——走远后,花相守好奇问:“阁主大人,为何不带上您徒弟啊?”
梅落时欣赏着落英缤纷的美景,淡然道:“他太闹了。”
“闹?”花相守歪头。
那位俊俏的小郎君诚然有些缠人,不过似乎只缠着梅阁主,昨天她跟师兄带路的时候,他可是连话都懒得多说几句。
花相守偷偷瞄着梅落时。
自见面到现在,这位阁主大人貌似一直是从从容容的样子,说话轻声慢语,举止不疾不徐。
她见过同样气度的人,多多少少有点清高自持,很在意外表与面子。可这梅阁主,即便花叶沾到发丝与肩头上,也只是擡手,随便摘掉几片,其他的干脆不管,半点形象都不顾。
昨天走路时还是她徒弟替她清理的。
……不得不说,这举手投足间的慵然随性,霞姿月韵,甚至比那谪仙般清丽的相貌还要吸引人。
也难怪……
“阁主大人的徒弟很喜欢您啊。”
花相守得出这个结论,便感叹了出来。
梅落时身躯微僵。
她步伐停了一瞬,勉强笑道:“少尊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花相守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理解她的意思后,顿时脸色爆红,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那种喜欢!就是单纯指、指晚辈对长辈的……倾慕!对!倾慕!”
梅落时无奈地勾了下唇。
这用词,好像也没比“喜欢”清白到哪去。
“明遥幼时坎坷,拜我为师后,或许是因我多有照料,才把他养成这副粘人性子。”她稍作解释。
花相守点了几下脑袋:“原来如此。”
两人又走了一会,梅落时道:“谢谢你的礼物,很好看。”
花相守开心起来:“您喜欢就好!”
梅落时笑笑,问:“昨日听你喊公子苏大师兄,你和他关系很好?”
要是这姑娘不舍得的话,她就不做那棒打鸳鸯的坏人了。
听到公子苏的名讳,花相守霎时眼睛放亮,却又扭扭捏捏:“公师兄比我年长好多,从我出生到现在,经常是他在照顾我,他对我来说就像兄长一样。”
那看来是极亲密了。
梅落时犹豫片刻,问:“那如果他要离开花无涧,你会难过吗?”
花相守小脸一白。
她慌张道:“离、离开?他要去哪里啊?要去多久?”
“……”梅落时不知该如何答,避重就轻地说,“公子苏所修无情道,与花无涧主修的音律之道不同,尊主年事已高,说不定,会想换一个继承人。”
“换一个继承人?”花相守愈发迷茫,“花无涧的下一任继承人就是我啊,要换成谁?”
“……?”
梅落时停下,微瞪了眼睛看着她:“公子苏不是原定的下任继承人?”
花相守比她更懵:“师兄?他当然不是啊,我爹一直都是准备将尊主位置传给我的。”
梅落时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前方。
如果不是因为打算抛弃,那花相忆为何要让公子苏一人去秘境寻武?
“阁主?”花相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你还好吗?怎么突然发呆?”
梅落时回过神,恍惚道:“没事,就是想起阁内一些棘手的公务,不打紧。”
花相守“哦”了一声,又忙不叠问:“那您刚才说师兄要离开,到底是要去哪啊?”
“我……”
梅落时看到她焦灼的神色,有些不敢面对。
花无涧这样封闭的地方,人情就像一股粗绳,错纵交杂地连在一起,很难割断。
更遑论公子苏已在此生活近百年。
若她就这么让公子苏离开花无涧,想必这里应当会有许多人难过不舍。
梅落时纠结之时,又难免自责。
这个决定做得果然还是太武断。
等后续再跟花尊主和公子苏本人商量下好了。
梅落时改口道:“假设罢了,少主不必放在心上。”
花相守不太相信盯了她许久,神色不见明朗,反而渐趋黯淡:“这个,不是假设吧。”
梅落时微微凝眸。
“爹爹他们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也不让我出去,说外面世界花花肠子太多,不适合我接触。但是,即使再危险,也比什么都不知道蒙在鼓里好啊。”
花相守怅然道:“我心里清楚,师兄这样的人不适合被关在花无涧,他修无情道,该多出去闯荡,磨练心性才是。阁主刚刚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您这一趟,要将师兄带走吗?”
她仰起脸问梅落时,眼眶里已然蓄满泪水,就待一声“对”,马上滚滚而下。
梅落时沉默几息,哄小孩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一定。”
花相守忍不住一吸鼻子:“真的吗?”
“真的。”梅落时说完,认真地问她:“少尊主,你对公子苏,是不是有别样的情感?不仅是兄妹之情的那种?”
花相守的眼泪差点被脸颊温度烧干,慌乱道:“我、我才没——”
“要是不承认的话,公子苏很快就会离开花无涧。”梅落时半是好笑地威胁道。
花相守不出所料地老实了:“……是,我、我喜欢……师兄……”
可听她亲口承认了的梅落时反而笑不太出来。
她眉眼微敛,说:“你师兄修无情道的,你与他,不会有幸福的未来。”
花相守显然也知晓这个问题,她低下头,细白的手指绞着衣角,失落又倔强道:
“我对师兄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我不会拖累他的,若是能亲眼见证他顺利飞升,那也不算遗憾。”
“……是吗。”梅落时看着她,又仿佛透过她,看向另外一个极其相似的人。
山林间朦胧的晨雾渐渐散去,日光明亮起来,花相守擡头望了一眼天色,对梅落时说:“阁主大人,您是不是要去找父亲了?”
梅落时恍然醒觉:“啊,都这个时辰了。”她转身向山下走去,边走边说,“那今日先聊到这吧,明天再继续,小少主。”
*
春殿门口,梅落时踌躇几许,推门而入。
花相忆就如昨日一样,端坐在木椅上饮茶,梅落时略微颔首行礼,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与阿守谈得如何?”
花相忆将还剩小半茶水的瓷盏放下,淡淡问。
梅落时道:“少尊主性格活泼,我与她很聊得来。”
“那你与她聊完,不想问我点什么?”花相忆清冽的眸光从眼角瞥出。
梅落时背后微冷,又泛起那股不适感,她忍着没堆起眉心,平和道:“是有些问题,就是不知尊主愿不愿意解答了。”
“你问,我自会答。”花相忆道,“反正留你下来也是为了闲谈解闷,遮遮掩掩未免太过无趣。”
梅落时便开口问:“您究竟是怎么看公子苏的?”
“我座下大弟子,听话靠谱的徒弟。”
“他为何要修无情道,而不是与您一脉相承修炼音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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