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2/2)
他气喘如牛地说完这一串还嫌不解气,又转头问浮梦:“浮梦,你当初是真的把他赶走了吧?”
浮梦默了一瞬,面色如常:“当然。”
“那他说没说做那件事的原因?”
“说了,他说魔域无聊,想回老家转转。”
“无聊?!”
眼看长极火气一窜三尺高,梅落时及时伸手拦住他:“可以了长极长老,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何必死揪着不放?先聊眼前事吧。”
闻言,长极喘了几口气,强行冷静下来,说:“秘境是虚无的空间,只有那一个入口能进,而那唯一一个入口还是定时定点开放的,所以,只有闻沉宴伪装后溜进弟子队伍,跟随大部队一同进入秘境,并在秘境内趁机搞鬼这一种解释。”
梅落时思考少顷,道:“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倒也不能仅凭猜测就给人家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即便那人是魔头。再者说,释放魔气的人不一定非是伪装的假弟子,有可能是真弟子本身就携带了魔物,待靠近噬灵木时将其释放出来。”
长极拧眉:“您说得也没错,可按照噬灵木的失控程度来看,仅带一两只魔物做不到,得是整支器宗队伍都带上才勉强足够吧?”
乘令道:“长老方才也猜想器宗内部或与魔族互通,那整支队伍都是安排进去捣乱的不是很正常?”
长极一噎,说不出话。
殿内寂静半晌,乘令率先坐直了身,“在这猜来猜去的也没用,不如派人去器宗深入调查一番,得出t什么结果了,我们再跟其他仙门一起商讨如何?”
长极:“派谁?望梅阁好像没几个人跟器宗关系好到可以随便窜门的程度。除了阁主,但阁主身体还没养好,就这么过去也太冒险了,万一廉沥——”
“谁说要阁主去了?”乘令不耐烦地打断他,“咱们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合适人选吗?”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随后齐齐望向一言不发的梅落时。
“……”
梅落时垂眸看着碧绿的茶水。
乘令紧盯她,道:“阁主的小徒弟,可是被人家宗主大弟子亲自开口讨要的,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答案众人心知肚明,然而当着梅落时的面,没一个吭声的。
许久后,梅落时在众目睽睽下,发了话:
“他不能去。”
一时间,几张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乘令瞬间冷了脸,面容紧绷着问:“不是已经定好让他去器宗修习了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梅落时:“原因我后天会说,总之,他不能去。”
“为何一定要后天?这里就我们四个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乘令穷追不舍。
“就是不能说!”梅落时擡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竟隐隐显着愠怒:“明遥不能去器宗,他只能待在望梅阁。”
“……”
无声对峙片刻,乘令面色冷峻,夺门而出。
殿内一时静得尴尬。
长极似乎很想询问梅落时原因,但见她同样难看至极的表情和苍白的唇色,又将话头憋了回去。
空气冻结良久,梅落时坐了一会,也觉无趣,便起身走向门外。
“诶哟!”推开的门差点撞到一个人的鼻子,恒涟险之又险地退后几步躲过这无妄之灾,拍着胸口道:“呼——还好还好,再晚一步这鼻梁就要彻底塌了。”
梅落时错愕一瞬,眼皮又耷拉下去,没什么兴致地问:“你这是去哪了?”
恒涟注意到她心情不好,便提起谄媚的笑:“刚才给弟子们疗伤去了,才弄完,想回来歇会。”
“伤?”梅落时想了想,“器宗那次吗?”
恒涟:“对,小叶和明遥都伤得不轻,别人去我不放心,就干脆自己动手给他们处理伤口了。”
梅落时顺口问:“他们恢复得还好吗?”
恒涟笑颜一僵,随后不太自然地说:“小叶倒还好,手臂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明遥他……总是不配合治疗啊。”
“……”
“那孩子从秘境出来之后状态一直不大好,我想给他看,他也没给我机会,前几天不知道是又去的哪胡闹,心口开了好大一个瓢,一直发着高烧,烧得脑子都迷糊了也还不让人碰,这孩子真是……”
恒涟愁出了几根白头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落时低着头,好久,才说:“他不是有个关系不错的医修朋友吗,还是你徒弟,叫什么……魏长行?实在不行让他去治。”
“长行?长行他早就走了啊,浮梦从器宗回来之后没跟您说吗?”恒涟疑惑道。
梅落时怔了下,问:“说什么?”
“明遥从器宗偷跑出去后,长行跟浮梦辞别来着,说是在仙门待够了,想去人间历练历练,顺便体会一下悬壶济世的感觉。”
*
弟子室,药草香浓重得刺鼻,几乎要掩盖住血腥味。
明遥阖眸躺在床上,仍穿着那天离开时所着衣物,殷红的血液与腰间梅枝连成一片,如同吸干了肌肤红润的颜色。
哗啦——
叶轻怜坐在床边,将方帕汲的热水拧干,搭在明遥的额头上。
她心中默数三个数,第三个数刚露头,方帕就被扔到地上。
“……”
她像是习惯了,默不作声地捡起来,放进水里重新洗。
清幽的水声中,明遥睁开眼,视线汇聚在天花板上,又好像完全对不准焦。
“离我远点。”
方帕再度搭上额头前,他嗓音干涩而冷漠地说。
叶轻怜动作顿了顿,觑到他阴沉的神色,到底是畏缩着收了帕子。
“阁主说她不来。”叶轻怜小声说,“我听你想见她,就去求了,可是阁主不理我。”
“……”
明遥沉默不语,好似没听到。
叶轻怜咬着唇,委屈地盛起泪:“就算阁主不来,你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阁主心性冷硬,她说了不想见你,就算你把自己熬死了她也不会来的!”
“你好烦。”
一番掏心劝导,只得到了三个冰冷字眼。
叶轻怜身形微滞,眼泪啪嗒的掉了下来。
她眼圈红红地看着明遥,泪光里映着他平静如死水的容颜,再也憋不住心中质疑:“明遥,你是不是……喜欢……”
“是。”明遥淡然答道,“满意了就请滚吧。”
叶轻怜那张俏丽小脸瞬间灰败,不可置信地瞪着明遥。
她嘴唇哆嗦少顷,激动大喊:“可她是你师尊啊!你疯了吗?!”
明遥懒得跟她多说,视线依旧凝在天花板上,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年来不经意间听闻的闲言碎语,在器宗时明遥奇奇怪怪的表现,还有最近一系列变故,叶轻怜虽早就有所怀疑,但她没想到明遥居然会如此坦率地承认。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说道:“师弟,阁主是你师尊,还是修无情道的,你不该有这种念头。”
见明遥不答,她继续说:“你年幼时期就跟在阁主身边,或许错认了对她的感情,你只是依赖阁主,想陪着阁主,并不是真正喜……”
“我比你更明白我是什么感情。”明遥嗓音阴寒,“少来操心我了,你真的好烦。”
叶轻怜神情一木,面上血色尽失。
“我就是喜欢她,也只喜欢她一个。”明遥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哪怕我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又怎样,你喜欢一个不修无情道的人难不成就得到回应了吗?”
叶轻怜接受不了他这些违背纲常伦理的话,崩溃道:“你怎么能喜欢自己的师父?!师徒之间……是不能有……”
她神色混乱,仿佛盖着迷雾,大半天也捋不直舌头。
明遥躺在床上静静看了她好长时间,忽地笑道:“我发现,你们好像真的很喜欢被约束。”
这话听着像讽刺,可观他笑颜,竟又是纯粹的。
似乎只是发现了这么个道理,便说出来了而已。
叶轻怜迷迷瞪瞪的,不懂他为何要笑。
而明遥说完这句话后,如同有所明悟,神采开朗不少,虽没再言语,但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不似方才那样黯淡。
又是一阵静默,叶轻怜看他脸上的笑久久不落,不明不白的同时心底阴暗逐渐攀升。她抿了抿唇,道:“师弟,你就没想过,你对阁主的情意若是公之于众,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明遥略显困惑。
叶轻怜道:“是啊,如果外人知晓你对阁主生出这种不伦情愫,不但你会被世人唾弃,阁主也免不了会受到指责,人们会说定是她为师不尊,诱得徒弟对她有了那种心思。她将背负一辈子骂名,永远无法脱身。”
说完,她看着明遥明显凝重的表情,顿时快意不少。
“你被阁主赶得远远的,也是因为阁主知道了你对她的感情吧?在秘境的时候,你猜阁主对我说了什么?”
叶轻怜仰着脸,两行泪痕尚未干涸,她却笑得高傲。
明遥蹙起眉头,问:“她说什么了?”
叶轻怜故意不马上回答,吊了他胃口好久,才道:“她说,我和你很合适,让我以后多陪陪你,若能结成道侣那更是极好的,她会亲自为我们送上祝福。”
“……”明遥愣愣的,“你骗人,她不会说这种话。”
“我怎么就骗人了!”叶轻怜气得脸颊涨红,“我拿这个骗你有意思吗?分明是你执迷不悟,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岁的女人还死活不放手,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了!”
“你闭嘴!”明遥忽而愤怒起来,不顾伤口破裂,坐起身子就要下床,“我不信你,我要亲自去问她。”
他心口登时涌出一股热烫鲜血,叶轻怜看得白了脸,当即伸手去拉他:“你够了!!你到底想怎样?非得阁主背负骂名毁了道心与你在一起你才满意吗?!”
明遥脊背一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轻怜以为自己终于劝住他了,心下稍松,准备将他拖回床上包扎伤口。
“师弟,你再过不久就要离开望梅阁去器宗了,就忘记这份错误的感情吧。你不喜欢我,没事,说不定在器宗你还会……唔!”
她正说着,后颈陡然一痛,瞬间翻着眼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朦胧一瞬,她t感受到一阵风从身旁经过,她来不及辨认那是什么,视野便陷入黑沉。
……
再醒来,已是天明。
一声鸟鸣疾掠将叶轻怜从梦中惊醒,她恍然出了一身汗,浑身酸痛。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床的位置,那上头竟是空空如也,被衾凉透。
叶轻怜呆坐半晌,慌乱地跑出大敞开的门——
“明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