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2/2）

梅落时：“……”

她思虑一会，问：“你是不是故意叫来器宗，想试探他们？”

“对。”

“有得出什么结果吗？”

“别的不好说，但有一条相当明显，就是黑蛟的出现与周万程密不可分，你看那边。”

乘令指向魔宫中动静最大也最招摇的地方。

梅落时顺势看去，见闻沉宴正跟黑蛟打得难舍难分，一连掀翻了数座宫殿，而赶到场的周万程混在他们之间，举止暧昧含糊，竟是看不出是在帮哪方。

梅落时仅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毕竟后面还跟着个十足惹眼的人，让她哪怕余光瞥到都不免心头突突。

“吼——！！”黑蛟又是一声嘶吼，扭身避开了闻沉宴的攻势，不忘初心地冲向夙央。

局面一时紧张，闻沉宴侧眸看看打到中途跑路的黑蛟，再看看停留在前方似有踌躇的周万程，勾起笑：“周兄，暌违多年，上来就送我这么个大礼啊？”

周万程将墨色的眼从黑蛟身上移开，转向闻沉宴，“你转行当了堕魔之后，看起来混得蛮不错。”

“嗐，时势逼人，迫不得已。”闻沉宴虚情假意地摆摆手，故作谦虚。

然而就在他偏头的一瞬，周万程提剑便是一刺！

铿——

闻沉宴无比迅捷地擡起一掌打开剑刃，假笑也懒得装，毫不客气地跟他缠斗起来。

另一方夙央觑见尾随而来的黑蛟，焦躁地“啧”了声，旋身踹出一脚便让蛟头再次怼进地里。

可他踹得用力，黑蛟竟也在他收腿的下一秒拔地而起，再度张开大嘴意欲将他吞下。

这臭虫还挺难对付。

夙央暗骂一句，从袖中扯出一串念珠在手上缠绕几圈。那念珠与平常僧人所持不尽相同，并非全是由沉闷无趣的菩提子圆珠串成，而是在其中间隔夹杂数颗或红或翠的玉珠子，使那外相竟多出几分邪性。

他双手一拍猛然合十，口中低低念出繁杂经语，目闪金光睁开的瞬间，佛相乍现！

听着背后惊天的震动，梅落时联想到夙央前不久的疲惫状，实在按捺不住担忧，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不料这一眼恰巧被辛苦打斗中的夙央瞧了个正着。

他当即眸光放亮，丢下穷追猛打的黑蛟赶上来，开口喊道：“师姐，不要走！”

梅落时身躯微僵。

夙央的喊声浑不似第一句那般激愤，反而透出几分彷徨无助，“求你了师姐！不要离开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求你！”

他话没说完，又忙着应对追上的黑蛟，急急切切的话音被扰得断续，对着梅落时远去的背影，末尾已不觉带了点哭腔。

……他还有一瓣分身没收回来，现在不是全盛状态，估计打起来是会有些吃力。梅落时心想。

“师姐，”正当她心绪动摇之际，立在她前方凝神御刀的乘令冷漠启唇，“可别告诉我，你有想回去陪他的念头。”

“……”

梅落时没能第一时间否决。

乘令斜睨她发白的唇，以及脚腕上随风舞动的断链，从牙关里闷出一声嗤笑，音色愈沉：“你还真是……够溺爱他的。”

梅落时低下头，沉默半晌，道：“我只是想弥补他。”

“弥补他什么？你欠他什么？”乘令素来稳重的肩隐隐发抖，似是怄极了。

梅落时道：“当初是我带他回的望梅阁，他最依赖我，可我却……没能照看好他，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乘令终于憋不住火，怒而对她喊道：“他变成什么样与你何干？！为什么你总是把他的错揽到自己身上？他变成这样是他本性劣质难扶，茗悟大师都教不好的货色，你上哪教导他？你分明只是单纯偏心他罢了！”

吼声在耳畔悠悠荡荡，没一句有差错，可梅落时听在心里，竟是绞痛难忍。

背后夙央好像又说了些什么，然而她耳膜鼓胀，心跳轰鸣，实在没法听个清楚。

魔宫大门已近在眼前，再往前几十米，即可逃出这金碧辉煌的囚笼。

梅落时最后向夙央投去一眼。

她看到夙央额心浅淡的莲印，与通红含泪的眸。

那眸里写满了真诚至深的情。

梅落时猝不及防陷进去，霎时感知到胸口怦然剧烈的心跳。

直到这一刻，她总算没办法再逃避自己的内心，也总算肯承认：

她在为夙央心动。

为他的笑而欢喜，为他的泪而哀愁。

这个无情道，她是真的修失败了。

紧追在夙央身后的黑蛟不屈不挠地又跟了上来，梅落时与他无声对视片刻，忽然从乘令刀上跳下来。

“乘令，你带望梅阁还有器宗的人回去吧，我就不走了。”她一边往回走着，一边说。

乘令不敢相信道：“你……”

“这黑蛟，我来对付。”

梅落时看着呆愣住、似是完全没想到她会回来的夙央，如同一道轻而柔的呼吸，转瞬略过他身畔，走向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蛟。

她站定，起手，任由寒气游走于血液脉络，自她的身体蔓延至脚下，以至四周，天地。

筋骨渐渐凝滞僵化，梅落时感受着极度的森寒，从指尖到五脏六腑都冻得刺痛，以至空气的进出都艰难而痛苦。

“对不起……夙央。”在彻底冻结的前夕，她声线颤抖地对夙央说，“我没办法给你爱……但是，我也不亏欠你了。”

四年师徒光阴，她对过往的补偿足够多了。

她没能修成无情道，但也不可能任性地与夙央在一起。

那就尽最后一点微薄之力，完成阁主的职责。

漫天雪花与冰霜纷飞，卷走了蒙蒙的灰尘，黑蛟的巨口停止在她方寸之间，再也无法前进。

梅落时封冻住了它。

而她亦如那黑蛟一样不再动作，恍若与天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