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第68章(1/2)
第068章第68章
春夜稍凉,先时半开的窗子被风吹的发出“嘎吱”一声。
烛火被风吹得一晃,屋内烛光摇曳,人影也摇曳。
虞欢夺回虎头帽,视线对上沈岭的,看他骤然变得幽深的目光,蓦地向后撤去。
但只撤回半步。
手臂上传来阻力,沈岭直接抓住她拿着虎头帽的手,他手掌宽大,覆在她手腕间,还能继续盖住一截小臂,又小心的控制着力道,虚虚的擎着她。
跟着笑起来,“夫人怎么能……耍赖呢?”
明明两人的位置没有调换,甚至沈岭还保持着被她推在墙上的姿态,但他的目光,他的动作,都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粘在上面。
窗外春夜带起的风,忽然热切了些许。
他手上的温度隔着衣料传递进去,总有些灼人,虞欢不甘示弱,重新燃起气焰,微挑一下眉,“明明是你一时失察。”
沈岭听到这话看了她半晌,却没反驳,视线一转,落到她的手上,就着她的手,仔仔细细观察那件东西。
虞欢试着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动,知道现在藏也藏不住了,干脆光明正大让他看。
他们在的这一处地方有些背光,烛光被挡在她身后,投下一片暗影。
虎头帽的颜色却是显眼,大红的主色,又以黄、白来点缀,“虎”耳朵边缘还多加了一圈细细软软的毛领。
沈岭想,这样一顶帽子,戴到头上,一定很好看。
又听面前的人说,“我今天才和阿姐学着做的,如何?做的不错吧。”
沈岭点点头,是真心夸耀的语气,“好看。”
这时候才终于松了手,但仍是靠着墙壁,垂眸看她,“不过……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来了?”
这东西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用的,他们家可没有什么小孩子……
虞欢便把今日去看陶娘子的事说了,说着话,她转身回到桌边,先放好虎头帽,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你刚才说禁军有变……是洛阳那边有新调动了吗”
她设在各处的暗探虽说能送出消息,但对于这些秘辛,还是所知不多。
之前她和虞业接触,并未发现虞业有什么异样,想来这调动是今日刚刚传达的。
沈岭还盯着那顶虎头帽不知想些什么,见她往桌边走,自己也跟着走过去。
听到问话,倒是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将桌上用油纸包着的截饼朝她那边推了推,献宝似的,“先尝尝这个吧,我看排队买它的人很多,买的时候也尝了一块,是很好吃,不过这东西放久了就没有刚开始那么酥脆,你吃着要是觉得好吃,回头我再给你买回来些。”
虞欢的目光顺势落在那包截饼上。
宫中常做的点心和眼前看到的不太一样,样式要比这个精巧许多,摆在碟子里,每一块都垒的整整齐齐。
而眼前油纸包里的这些,量大,散乱,加上被沈岭揣在怀里颠簸了一路,不少地方都断了,一节一节的堆在一起,如果直接拿起来,边缘的残渣势必会粘到手上。
但是它闻上去很香。
虞欢看着这一包截饼,仿佛看到了它刚刚出锅的样子。
之后她拣出一小块,送入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撒在舌尖,嚼着很是酥脆,虽然现在吃着有些凉了,但也不难想象它热乎酥脆时候的口感。
她弯一弯眉眼,“很好吃。”
“那你再多吃几口!”沈岭说着,晃了晃油纸包,将散碎的晃开,露出完整的部分。
等她又吃了几口,才细细的把自己今日去见虞业的情形说了一遍。
末了提及禁军,他沉吟道,“我虽然没听说洛阳那边有什么调动,但我在等虞业出来的时候,隐约听一个中郎将跟别人抱怨,说虞业太黑了,他吃肉,底下连口汤都喝不上;又说,这段时间平叛义军缴获的战利品也有不少,他们却连个影儿都见不着;还说,哪怕掏个耗子窝都能漏下几粒米呢,虞业掏完的地方,一粒米都不给底下留。”
虞欢轻轻敲了敲桌案,想着,那中郎将的话听上去微词颇多,虽说禁军领的是朝廷发的军饷,但战时立功,主帅为了鼓动军心,会额外多加犒赏。
看起来虞业所率的禁军从上到下都捞不着什么甜头儿,好处全进了虞业自己的腰包。
她说,“如此看来,禁军中有此想法的未必是少数。”
沈岭:“我想也是,否则,虞业也不会突然找我商量剿灭那几股势力的事。”
说话间,沈岭已经铺开纸笔,抄写今日要温习的内容。
他这些天都是如此,白天忙完军务,晚上回来接着抄书。
那本残卷手抄本《孙子兵法》他已经听虞欢全部读完,其中有些难解的,他就记下来,回头再找边廷问问——通过请教兵书,他现在对边廷的印象已有改观,而边廷见自己能帮上忙,也乐得教他。
案上还堆着几本兵书,有虞欢给的,还有边廷从自家书房里挑选出来让他多看看的。
只是抄写的时候,依然时不时的抱怨两声,“这字的笔画怎么就这么多?那仓颉造字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别人写着费劲吗?”
又想起一件事儿,擡起头看着虞欢,“对了,差点儿忘了,冀州据说也有乱子,平阳伯不满洛阳被颍川王把持,有反心。”
前世平阳伯造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动静大,占据的城池也不少,不过后来被燕军剿灭,他麾下残部里,一部分跑去别处另立山头,另一部分直接归顺了洛阳。
虞欢不动声色,“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沈岭思索片刻,笑起来,“冀州可比北境丰饶多了,平阳伯要是真要反,凭冀州之力,直击洛阳倒是方便。不过洛阳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他未必能马上讨到便宜,大概会先北上,抢占地盘。”
“到时候么,洛阳应该会给虞业发调令,让他率军平叛,像我们这种不是正规燕军又偏偏归顺虞业的,八成是要被虞业抓上去顶缸——”
“至于后面么,”沈岭忽然向前探身,问虞欢,“当过墙头草吗?”
虞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就听沈岭说,“总之,到时候谁强就跟谁走,毕竟我们人少,力量也小,保存实力嘛,不寒碜!”
这话说的没错,虞欢很是赞同。
正说着,门外晃过一团灯影,紧跟着敲门声响起,沈阿姐的声音随之传来。
“阿岭。阿琅。”
两人对视一眼,这个时辰,沈阿姐一般都不会来了呀。
“我出去看看。”
沈岭说着,放下笔,起身走到门边。
打开门,看到沈阿姐挎着个食盒,一愣,“阿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阿姐熬了两碗汤,送来给你们喝,”沈阿姐将手里的食盒给他,想了想,又说,“哎,算了,这么和你说万一你没听清楚,和阿琅两个人喝错了,那可就糟了,我还是进屋去给你们放好再走吧。”
沈岭侧开身子让沈阿姐进来,狐疑道,“什么汤……还得分开喝?不能喝错了?”
虞欢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见沈阿姐从食盒里端出两只小盅。
她离着老远就闻到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味道,也问,“阿姐,这熬的是什么?”
“唔……是些强身健体的补品,”不知为什么,沈阿姐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把其中一只小盅端到虞欢这边,“我年轻的时候求过几张方子,喝着都还不错,如今我挑了几张方子,按他们说的又改进了一些,给你补补身子。”
另一只小盅随手往沈岭手里一塞,“这是你的,也改进过,快趁热喝吧。”
两人一人一只小盅,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外面云青听到动静,早已经跟了进来,看上去是等候传唤,目光却一直盯着虞欢手里那只小盅
权衡片刻,才走到虞欢这边,说,“看这盅汤还冒着热气,想来还有些烫,我先替娘子尝尝温度吧?”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出宫这段时间,凡是入口的东西,云青二人都会提前试验一遍,这已经成了习惯。
如今看到沈阿姐端来的不知都放了什么东西的“补汤”,尽管清楚沈阿姐不会有害人的意思,却还是想着保险起见。
沈阿姐见状,马上说,“这东西就是要趁热喝,里面有几种东西有点苦口,凉了会喝不下的。”
“什么补汤……还有苦的?”沈岭已经先尝了一口,他也说不好汤里是什么味道,总之又浓又淡,又甜又涩,像药又没有药汁的那种浓褐色,“阿姐,这里面不会是甘草吧?”
甘草味甘,益气补中,从前喝药的时候怕药太苦,镇上郎中偶尔也会酌情往药里添一味甘草。
“别乱说,哪有——”沈阿姐忽然收了声,咳一声,“咳,……加什么甘草的,你少贫嘴,快喝了,喝完我好把小盅带出去洗干净。”
又目光热切的盯着虞欢看,无声的催促。
似乎怕补汤少了影响效果,沈阿姐还专门过去把云青拉回身边,对她说,“青小娘子还小,补不上这些,回头阿姐给你炖些别的甜汤喝。”
然后她继续等着虞欢和沈岭把补汤喝完。
虞欢看看那只小盅,再看看沈阿姐,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更奇怪了。
沈岭三两口把补汤喝完,被古怪的味道弄的面色古怪,虞欢见状,也尽量把补汤喝完,空盅交给沈阿姐。
看到两人都喝完了,沈阿姐很是满意,临走时候专门补充,“这补汤要喝好几次呢,等过些日子,阿姐再熬给你们喝。”
说完就又把云青给拉走了,似乎生怕她在屋子里碍事一样。
屋外云竹似乎要进来,沈阿姐的声音马上响起,“竹小娘子也一起来吧,阿姐给你们炖两碗热乎乎的甜汤喝!”
“阿姐、我不是、我是想看——”云竹话也没说完,倒好像是直接被沈阿姐给拽走的。
沈阿姐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好好,走吧走吧,都和阿姐去喝甜汤!”
“阿姐之前……没有这样过啊……”沈岭从窗子里往外看,直到沈阿姐三人的身影走入前院,才放下窗子。
虞欢早已坐回桌边,接着看之前没有看完的书。
刚喝过补汤,总觉得口腔里还泛着苦味,她不得不多喝些水,把这些回味压下去。
又对沈岭说,“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终于稳定下来了吧,对了,阿姐刚才说,她之前求过几张方子,你可知道都是什么方子?”
沈阿姐今晚一直神神秘秘的,反倒让她更加好奇。
沈岭也走回桌边,继续抄写方才没有抄完的内容,想了想,顺嘴说道,“阿姐底子不太好,以前倒是照着好多方子抓过药来吃,也到处找些偏方之类的东西,不过那都是因为她当年身子太弱,总是要不了孩儿,所以才经常喝来补身子,好能——”
沈岭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擡头看向她。
忙不叠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担心,明日我就去找阿姐说这件事!”
又小声说,“我们之间的约定,我都记着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也清楚,这件事我像你保证,只这一次,以后再不会有了……”
虞欢也懂了。
怪不得今日沈阿姐从陶娘子那儿回来以后,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跟着沈阿姐学怎么缝虎头帽,沈阿姐时不时就要出神,要等到她喊好几声“阿姐”,才会接着之前两人说起的话题继续。
原来如此。
想到了答案,她不免苦笑,也难怪沈阿姐刚才又是关切又是不好意思,毕竟这种事情,就算催促起来,也只能是心知肚明的委婉催促。
“阿姐也是关心,”她斟酌着词句,“不过民间偏方多半没什么依据,就算有几个看似对症的,大多也是侥幸,甚至偏方所载的部分药材剂量不明,掌握不好便是虎狼之药,不论是谁服用,都有风险。
阿姐若是自己照着方子熬来喝,也是不好的。我看阿姐近来操劳甚多,的确需要补补身子了,正好商队也要贩些药材,到时候若遇到合适的郎中,便让他们请些方子回来,到时循着郎中的方子抓药熬煮,或是用到药膳中,全凭阿姐选择。”
沈岭叹道,“又让你费心了。”
只是眼下这件事到底还是他的疏忽,还是得想个完全的说辞,打消阿姐的念头。
正想着,忽觉心头一股燥意,异常邪门儿的窜起来,那股燥意又像卷了火,一路从心里烧到四肢百骸,血也有些沸腾似的,整个人都被烧得像碰了个大火炉。
他擡手去摸脸,果然觉得脸上也热得很,而且那股焦躁还在从身体里往外喷,好像必须得有什么凉丝丝儿的东西扑上去,才能把那股燥火压灭。
坏了。
肯定是因为刚才他喝的那盅“补药”。
这是……药效起来了!
他阿姐这是直接下了一剂猛药啊——
虞欢无意间一擡眼,发现沈岭有些不对劲。
他似有些僵硬的坐在椅子上,手里虽然握着笔,但那用力的程度无疑能把笔杆捏碎,左手握成拳,死死地抵在纸上,本还算厚实的纸质以他的拳头为中心晕开一圈涟漪,还有要被压碎的趋势。
“沈岭?”她问一声。
哪知道对面的人因为她这一声,“嘭”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飞快地背过身,背对着她。
“……我出去一下,你先歇着,我晚点再回来。”
刚开口时候有些哑,而后声音发紧,像在全力压制着什么。
他的变化,结合方才两人都喝过的东西,虞欢明白了。
不愧是沈家人,连沈阿姐动起手来,都是如此的……霹雳!
沈岭出去冲凉水了。
虞欢则端起手边有些放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
不知道沈岭是怎么和沈阿姐说的,沈阿姐之后果然没再熬各种补汤。
虞欢的扭伤已经痊愈,这天一大早,她和沈岭一同出门,沈岭要去校场,她则要出城去距离兹虏更近的小阴山。
小阴山是阴山山脉延续向北的一段小山脉,原本也有个名字,只不过传着传着,就没人知道那山脉的本名是什么了。
从这里再往北,便是兹虏的地界。
山中有一条羊肠小路,以往两地商贩都是在这条小路的尽头接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今天是丘敦折格那边按照约定输送进这批马匹等物的最后一天,过了今晚,这一批货物交接完毕,两边就不再接触,各自返回等待下一次交易的时间。
虞欢到的时候,太阳已经悬在很高的地方。
今日除了律春君以外,还多了几个王府侍从打扮的人,那几个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挡在律春君前,把她与负责交接的兹虏商人隔开,自己则操着一口生硬的兹虏话,和那边的兹虏商人连说带比划的谈着什么。
她走到律春君身边,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律春君面上还残留着愠怒,手中拿着马鞭,顾不上什么淑女风度,双手叉腰,峨眉倒竖:
“那几个是广都王派来的心腹,手里有广都王府的腰牌,他们前些时日来过几次,不过都是跟在后面,做些粗使的事情,我只当是广都王做事严谨,像这种关乎军需的事,他得派人来亲眼盯着才放心些,也没对他们有什么要求。
没想到,今日一大早,他们到的比我都早,一看到我,就把个破腰牌怼到我眼前,说奉广都王的令,今日交接之事由他们来管,还要了账目,几个人去旁边嘀嘀咕咕研究半天。
每次我要和那边的人说话,他们都像盯犯人一样盯着我,我今日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他们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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