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第69章(2/2)
“这边这边!”沈老爹带头往一个方向跑。
他们钻的小路,虞业带人催马一股脑儿的只顾着追他们,进入狭窄的巷子,很快就跑不开,缠成了一团。
他挥起马鞭,抽了前面一匹马,“混账东西!还不快些过去!”
手下好不容易调整好方向,从窄巷子挤出去。
巷子的尽头又是一条街道,明显要比这一处窄巷子要宽,手下催马冲出去,眼前豁然开朗。
也刮过一阵劲风。
“——呼!”
头顶飞来一片暗影。
最前面的人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双眼猛地睁大,拽着缰绳想要躲开。
其他人很快也看到了,躲避呼喊声一片。
“有埋伏!”
“快撤!快撤!”
“啊——!!”一片惨叫。
“噗嗤、”
“噗嗤——”
惨叫声和利器扎入肉里的闷响被静夜无限放大,血色蔓延开,一地血光。
虞业在后面清楚的看到一大排木箭凌空飞来,立刻要了十来个人的命,余下躲过一劫的,也因为马匹受惊到处乱窜,伤了一片。
视线中看到几个人迎着月光跑向远处,其中一人就是虞欢。
好个琅琊,果然狡猾!
他狠狠咬牙,攥紧缰绳,“继续追!”
另一边,沈老爹指向另一个地方,“那边!北桥下!有个陷阱!
……顶上铺的薄薄一层泥板,底下插的全是尖刀,还铺了一层铁蒺藜,保准让他们下去了就上不来!
咳咳咳……诶呦得亏我年轻时候就勤练腿脚,要不然现在还真绕不过马——”
大路不能走,沈老爹继续领着虞欢他们钻小路。
沿路也有些小机关,之前因着主要防蛮人,蛮人又多骑马,这些小机关便是绊马索等物,如今也都派上了用场,把虞业的人绊了个稀里哗啦。
如果放到平时,这么一连串的阻碍下来,追兵都会先停下,商讨一些应对之策;
然而夜晚使人失去理智,变得格外冲动,虞业本就是孤注一掷的在赌,如今被戏耍几回,更是失了理智,只一味的命令手下去追。
身边心腹看情况不对,连连劝阻,结果都被虞业骂回。
追到北桥下,这里一览无余,眼见着虞欢几人飞快的跑上桥,虞业也催马催人向前冲。
毫无意外的,跑在前面的那些又是连人带马摔下大坑。
下了桥,一队人自暗处接应,急声道,“这边!”
虞欢毫不迟疑,带头过去,沈老爹却有些担心,“有点儿可疑啊……别是那些人也给我们设了个套……”
“是自己人。”虞欢片刻不曾耽搁,进入最近那条巷子。
巷子里守着几名暗卫,还带着几匹马,一见到虞欢,恭敬示意一下,递上马鞭,“城外有人接应,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我们留下善后。”
虞欢点点头,接过马鞭,飞身上马,“出城!”
月光下,几匹马箭一般冲出来,又钻进另一条巷子里,往城门处冲去。
虞业气红了眼,跟在后面拼命大喝,“追!给我追!!”
有了之前几次经验,虞业手下的这些人为了保命,也谨慎不少,渐渐也能避开陷阱,躲开机关了。
两拨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呐喊,接着一片火把的光照亮左近,一道女声响起,“夫人!这边!”
跟着传来几声马嘶,“咴咴——”
马蹄声踏碎沉夜,朝他们这边迎上来。
原来是律春君听到动静率领律家家丁赶来,看样子她是听到动静不对,探查之后前来接应的。
“夫人!从这边走!最快抵达城门!”
有了律春君的加入,他们又格外熟悉城中各个街巷,很快便再次将虞业一众甩开。
律春君打马追在虞欢旁边,急声道,“城门守卫已被他们所害,三队巡夜的也已遇害,剩下不到三十个人,正在转移城里的其他人,我们出城以后绕开绥远城,先往山林里面走,甩开这群追兵!”
出城以后,众人一路疾驰,抄小路潜进山林之中。
虞业在后面紧追不舍,但当他追到林子边缘时,他忽然猛地勒住缰绳。
那失踪了半个晚上的理智,终于在此刻回到他的脑子里。
他清点一番人数,发现带来的人已在镇上折损近半,而眼前这林子又大,稍有不慎又会中埋伏,光凭现在这点儿人,根本围不住虞欢。
他权衡片刻,从腰间拽下腰牌,给身边近侍。
“拿我的腰牌去找刘实,告诉他,前面已发现琅琊公主的行踪,想立功的话,就跟我去追!”
腰牌送到刘实手上时,刘实已经在睡梦中沉浸很久了。
他忍着被吵醒的怒气,听完广都王身边人的禀报,将信将疑的重新看一眼广都王的腰牌。
洛阳那边一直没有放弃搜寻琅琊公主的下落,他身为禁军校尉,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甚至他也一直在幻想自己找到琅琊公主献给颍川王之后一路封侯拜相的美梦。
如今广都王忽然差人来说这件事,难道是……真的?!
他紧握着腰牌,腰牌的棱角硌着他掌心。
赌一把!
“传令,有紧急军务……”
事以密成,不如就去看看,见机行事,暂不声张。
……
山林里的夜色比外面更深,温度也更低。
四月的夜晚,风从刚长出新叶不久的枝条间穿过,裹挟着夜霜,卷出一股又湿又冷的水汽。
在这样的地方,没有灯火,光靠月光,视线所及的范围太短,脚下的路不好走,只能凭着原有的经验,摸索前行。
不知走了多远,一行人终于停下,暂时歇息。
为免引来追兵,他们不曾点火取暖,风在耳边呜呜的吹过,虞欢朝手心里呵上一口气,搓搓手取暖。
律春君检查完自己的坐骑,走到她这边,捡了块石头垫在身下,长舒一声,“呼……夫人知道追我们的是什么人吗?下手真黑,全奔着要人命来的!”
虞欢平静道,“是广都王的人。”
“广都王——”律春君一惊,“他、我们不是在他麾下听令行事的吗?他为何突然要对夫人你下手?”
而且沈岭沈将军还带人在并州替他卖命平乱呢,人家在前面拼命,他在后方追杀人家娘子,这成何体统?
她们两人之间说话的声音低,周围人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沈老爹他们也累的一直坐在原地放空。
虞欢扫视一圈,想了想,挑一个能说的,“也许是因为那批货。”
律春君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兹虏的马对大燕来说是稀缺货,更不用说连同马匹一同运送进来的还有矿石和珠宝,
在广都王眼中,他们有这样一条渠道,能弄来这些东西,能拿出来给他,将来也能凭借这些东西去投奔别的势力……
想来他在觉得自己掌握了这条商道以后,不想再有后顾之忧,就动了除掉她们,完全据为己有的心思。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律春君看了一眼自己带出来的人,这些家丁都有些身手,原是随着商队奔波,保证货物安全的,能顶住一时,但如果广都王铁了心要围剿,他们恐怕撑不了太久。
虞欢:“向东走,会有人接应,但至少要支撑两日。”
山里飞禽走兽很多,有野果,也有水,然而因为后面的追兵,他们无法生火,也就吃不成野味充饥。
也罢,车到山前必有路,律春君咬咬牙,“好!”
她吩咐带来的家丁,“向东开路。”
夜色更深,风也更凉,他们稍作休息,便要继续赶路,律家家丁在林子中辨了辨方向,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虞欢等人随后跟上,接着是虞欢手下的七八个黑衣人紧盯周围动静善后。
此时的山林外面,虞业烦躁的端坐在马上,时不时看看天色,又看看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有人赶来的声音。
刘实率领五百人轻装上阵,在快到虞业近前时,他勒住缰绳,却没下马,只坐在马背上稍稍欠了欠身,抱拳道,“殿下。”
虞业瞥他一眼,“他们已经跑进里面去了,你在外包抄,本王深入去搜。”
刘实语气诚恳,谦让道,“林中情况不明,恐怕贼人还会在林中设下陷阱,还是本将率人进去搜索为好,殿下千金贵体,万不可有任何闪失。”他又不傻,琅琊公主的下落非同小可,他可不愿给别人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里,刘实向后一招手,几名禁军将军中细犬从马背上抱下来,牵着走到他们近前。
“这几条细犬鼻子很灵,殿下放心,有它们开道,保管贼人跑不出去。”
虞业面色一沉,很快归于平常,“刘将军有心了,只不过这山林范围甚广,他们又有帮手,怕是轻易不肯交出人来。”
“殿下可是已有应对之法?”刘实嗤之以鼻,这广都王要是有法子,能把到手的功劳送到他眼前?
虞业道,“把人带上来。”
几名亲兵压着一个老者,推推搡搡来到近前。
刘实看了一眼,不认识,“这是……”
“律家的老爷子,律家家主的父亲,用他换人,可让里面的人乖乖就范,不过……”虞业意有所指,“这老丈身子有些不好,走路要有人耐心扶着,还要时时关注他的状态,喂些水喝。”
刘实暗道一声狡诈,开口说,“不如这样,我与殿下各选些细心之人一同进去搜查,其余的人围在外面,围堵里面的人。”
“本王也正有此意。”虞业说着,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一部分人跟随他上前,把律老丈架起来走。
刘实也紧随其后,带了部分亲兵牵着那几条细犬,和虞业等人一起走进山林中。
剩下的人跟在后面,形成一张网,围向山林深处的虞欢等人。
……
这个时节,北境山中的树木枝叶还不是繁茂的时候。
白天阳光照不到的背阴处还有一层没有化尽的积雪,更有些树上新芽出的晚的,此时还只有一树光秃秃的枝条。
这样一来,行迹不好隐匿,脚下有时候也会有掩盖不住的脚印,他们只能一路停停走走,随时调整向东行去的路线。
夜晚终于过去,阳光深深浅浅的照进来,让这里稍稍蒙上一层暖意。
虞欢牵着马走在山中,太阳虽然出来了,但她渐渐觉得山风一直顺着衣服的纹路侵到肌理,冷意从心底漫上来,被她牵着的乌骓马似有所感,往她身边靠了靠,像是要把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她。
山间起了雾,雾气越来越大,视线中一片朦胧,几乎要辨不清方向。
一名家丁跑回来说,“家主,不能再走下去了,需要等雾散。”
在充满雾气的山林里行走的确凶险万分,好在又有一个家丁发现一处山洞,大家暂时避进山洞,把马拴在洞口,焦急等待雾散。
山洞阴冷,众人聚在一处,仍不如篝火暖人。
虞欢打了个喷嚏。
“夫人,喝两口酒,暖暖身子吧。”斜地里伸来一只扁圆酒壶,外面蒙的大概是鹿皮,中间露出鎏金底儿,上面绘着一幅蹴鞠图。
“是边镇常酿的刀子酒,”律春君说,“我们走商时候为了赶时间,常常会像如今这般在山野里赶路,要是觉得冷的话,我们都会喝上几口酒,驱驱寒意。不过……”
律春君有些不好意思,“这酒还是前阵子和兹虏人打交道的时候灌的,之前一直挂在马鞍上,我也懒得摘下来,还望夫人别嫌弃……”
虞欢接过酒壶,里面大概装着半壶酒,和驱寒比起来,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她当即拔下瓶塞,喝了一口。
独属于刀子酒的猛烈热辣呛意顿时冲到喉咙里,再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都仿佛迅猛的烧起一团火,驱散四肢百骸里那些夜霜。
虞欢喝的有些急,连着又咳嗽了几下,总算觉得暖和回来。
“多谢。”她把酒壶还给律春君。
律春君跟着也喝了几口,晃晃酒壶,估量剩下的酒还够喝多久。
“眼下镇上是不能再回去了,北境这地界有广都王在,到哪里都不算安全,夫人所说的接应之人,会将我们送去哪里?”
话音刚落,忽听山洞外传来阵阵犬吠声。
距离虽远,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细犬鼻子最是灵敏,奔跑起来速度飞快,富家子弟时常会在打猎时候带上几条细犬,官府、军中搜寻人犯也会牵着细犬追踪行迹。
他们聚集在山洞里,出去就会在大雾中迷失方向,简直成了瓮中之鼈。
这时候只能侥幸的希望山林地形复杂,那几条细犬一时半刻找不到他们。
然而犬吠声逐渐靠近,不久,脚步声渐近,他们被细犬引到山洞前,也发现了拴在洞口的马。
“将军!殿下!就在这里!”士兵兴奋的跑去报信。
此时山洞之内,几个暗卫在山洞深处探寻一番,回来禀报,“里面有处山壁很薄,可以打碎,但需要时间。”
律春君将别在腰间的酒壶取下来,塞到虞欢手里,“我带人冲出去,给你们争取时间!”
正在这时,远远的又有喊话声响起,“律娘子,你若不想老父出事,就把人交出来!”
律春君手上一顿。
洞外闪过影影绰绰的影子,有人被推到前面,那人似乎承受不住推搡的力道,咳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是她阿爷!
“是老家主……”律家家丁也听出这咳嗽的声音,跟着转过目光,看向律春君,“家主……”
“律娘子会舍弃老父,成全别人么?”洞外有人嘲讽出声,这回是虞业。
随后,虞业接着说道,“只要律娘子主动把人送出来,我保证不伤他,但若是律娘子不愿意么……”
一声钝响,自外面传入,咳嗽声愈烈。
“……哎呀,手重了,对不住,”虞业似乎有些后悔,而后嘲弄意味更甚,“我也不敢保证,下次会不会手下留情。我给律娘子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律春君神色复杂的看向虞欢。
“……夫人,对不住。”
她擡起手,一个手刀——
随后传来云竹的惊叫,“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