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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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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南肆的情况只能说表面稳定下来,不再一直嘀嘀咕咕说着胡乱的话,也不再全身克制不住的发抖,只是依然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不吃不喝,见不得成片的黑色,只要呆在昏暗的环境里,就会毫无预兆地彻底崩溃。

因为这个,她带南肆去医院都坐的公交加地铁。路途有些长,南肆全程都很安静,偏棕的头发衬着白皙的皮肤,活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如果不看他苍白的脸色和始终垂着的眼睫的话。

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刀子般向内对准自己,只在上地铁时流露了情绪。

地铁窗户往外,是黑的。

南菀忽略了这一点。

当她牵着南肆站在开着的地铁门边时,一垂头,看见他定定地望着地铁的那扇黑窗,小手在她掌心里攒得死紧,深深陷进皮肉里。

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原来小孩力气可以这么大。

反应过来那刻,她擡手准备遮住南肆的眼睛。南肆却突然挣脱开,一转眼便消失在下车的人群里。

背着的包“砰”地掉在地上,南宛只觉得从地底伸出无数只手,疯狂地扒着她的裤腿,然后飞快往上,直直攒住她的心脏。

她向来乐观潇洒,遇事冷静,人生快三十年,后半程夸张点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从没有说怕过什么。

除了此刻,唯独有一次,当她扫清一切终于赶在夜晚来临回到家时,却看见漆黑的别墅,推开门,耳边依旧只有呼啸的风声。

冷清的月光落在玄关,勾勒出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客厅里依稀只见白色的窗帘在飘,活像是什么鬼片现场。

她甚至连灯都忘了去开,包掉在地上,她只顾着拿手机,拨通了张玥的电话。

焦急的几十秒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那一刻,巨大的恐慌狂风般将她席卷,南菀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月光打在她侧脸,活像她就是那个鬼。

失魂落魄的鬼。

在第三次尝试打张玥电话失败后,南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先给丈夫打了个电话,对方在惊讶过后第一时间居然是推卸责任,然后推测没什么事让她别想太多。她听了一会没得到有用的,直接给挂了,随即拨通了小区保安室的电话,让他们查监控,并赶快派人过来。

做完这些,南菀借着月光,轻手轻脚地从玄关柜里拿出一把剪刀,然后走了进去。

……

直到今天,那之后的记忆都是混乱不堪的。乌泱泱一堆黑色制服的保安带着医护人员冲进别墅,挤进地下室,从她手里抱走了南肆。

接着就是在医院不同的科室来回倒,南肆一直不醒,她每天看着走廊疾驰过去的病床,听着外面救护车呜啦呜啦的声响,恍惚又想起那晚她发现南肆时他微弱到近乎没有的呼吸。

后来南肆终于醒了,而她倒来倒去,最后来到了精神科。

南肆失忆了,但那些带来的影响却没有消失。诊断上写了一堆,她抖着手看了半天,却怎么也看不懂,只看清了病名。

黑暗恐惧症,程度严重。后续极大可能伴有失眠、焦虑、臆想等症状……

地铁门在她身后合上,轰隆一声,站台只剩下零星的人。南菀猛地回神,捡起包就跑起来,在各个角落找。地铁值班人员注意到她的异常,上前想询问,被她无意识地挥开,最后还是两三个人一起,才让她暂时冷静下来。

但那也只是一小会,她言简意赅地说完,就试图撇开值班人员去找。那几人一看,也没拦,只派一个人跟着,其他的则一部分去广播站监控室,一部分帮着找。

按理说一个小孩在极度慌张的情况下躲不到什么很难找的地方,但他们找了半天,最后却在出收费通道一条商业街的宣传立牌后找到了小孩。

他蜷在角落,眼睛睁得浑圆,却对不上焦。

那天后,南菀改为请医师上门。连着药物加心理治疗了近一年,南肆的情况才基本稳定,话变多了些,白天也会往外跑去玩,南菀看着他,恍惚间他还是那个好奇心重什么都想去看去试的阿肆,只是在晚上会变得沉默和紧张。

两道光打过来,南菀眯了眯眼,从回忆里脱离出来,怀着和第一次截然不同的心情上了车。

行到一半,已近四点,她却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喂,小迟,这么晚不睡啊?”南菀笑着问,尽管她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

阳台,温倦迟靠着窗边,在朦胧的橘光里愣了下,听着外面的风声问,“您到哪了,需要去接您吗?”

“不麻烦不麻烦,就快到了。”南菀爽朗地笑了声,让前排熬肝的司机大叔恍惚怀疑起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

确定是凌晨四点,不是下午四点?

他迷惑地拐了个弯,驶入老城区。

南菀看了眼外面,说,“马上就到了,小迟你是有什么事吗?”

温倦迟摁了下桌上的铁皮青蛙,状似随意问,“听南肆说您是突然有点事,现在解决了吗?”

“哎不是什么大事。人都快到了当然是解决了啊。”南菀柔声道,“小迟你是担心这个?那你放心吧。”

温倦迟很轻地“嗯”了声,像是刚从一场梦里彻底清醒过来。他整个人匿在阴影里,喉咙艰涩地滚了滚,终还是开口道,“等您回来我就要走了。”

尽管南菀早有预料,但还是被这时间给惊了下,迟疑道,“现在?”

温倦迟:“等您回来。”

“阿肆呢?”南菀问,“不等他醒吗?”

“……”

窗外的风声似乎变大了,温倦迟被问地顿住,好一会才说,“有些急,等他醒了您帮我跟他说声抱歉吧。”

“我?”南菀故作疑惑地笑了下,打趣道,“小迟啊,你是忘了还有电话微信这些东西吗?”

“……”

“记得给阿肆打电话哦。”南菀说着,又问,“走了还回来吗?”

“要不要退你钱?”她缓解气氛道。

“会回来的。”温倦迟声音轻却郑重。

挂了电话后,温倦迟回到房间,朦胧的光笼着熟睡的人,他坐在床沿,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目光一寸寸描摹过,直到听见窗外的汽车声,他才终于回神似的,手撑在南肆身体两侧,俯身轻吻上他的唇,虚抱了他一下。

这不是离别。

亲吻和拥抱,就足够思念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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