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及(2/2)
“哦,哦,颜料,”林主任刚才吓得都不敢呼吸了,沈言甚至觉得他脑袋上几根濒危的头发都立了起来。听到是颜料,林主任才呼出一口气,“啪啪”拍了拍脑袋,劫后余生般的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林主任脑袋都变大了,”吴骏业小声说,手里比划,“变成大大脑袋了。”说完挨了林淼一下,呲牙咧嘴地重新看向事发现场。
林主任缓了口气,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职责了,他看向周围站着的学生,眼睛眯了眯,“怎么回事?”
“没什么林主任,颜料洒了而已,小事。”董樊赶紧解释。
“是吗?”林主任看着人群中间的贺苳。自始自终,贺苳一句话都没说。他的眼睛里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惺忪,眼神清醒而冰冷,冷冷地看着周围。
“对对,这俩小子打闹,颜料洒了碰到贺苳了,我来处理,”董樊拍了拍贺苳的肩膀,“你看这蹭的。主任,我们马上上课。”
林主任盯着贺苳看了一会,最终也没说什么,临走前叮嘱董樊,“不要影响上课。”
“行了行了,”看林主任出去,董樊松了口气,正好上课铃响了,只得先上课。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个罪魁祸首,“赵凡,陈英,你们俩下课到我办公室来。现在先回去上课。”他看了看贺苳的桌面,两根手指捏起了被颜料泡过的作业,整张纸全部都被颜料浸满,还在往下滴答着红而黏稠的液体,完全看不清字了。贺苳摆在桌上的书也未能幸免。更难办的是,颜料流得满桌都是,还在顺着桌角往下滴,能不能洗掉另说,光是清理就得半天,一时半会这桌子肯定是没法用了。
“贺苳,”董樊摇摇头,简直头疼,“要去领新的课桌只能是下午了,你...”
“董老师,”沈言开口,“坐我这吧,全班也就我这有空桌了。”
所有人的视线立马转向教室的另一个角落,董樊点了点头,指向沈言的位置,“贺苳,你先坐那儿行吗?下午我带你去领新的课桌,这张桌子没法要了。”
贺苳仍然沉默地站着,低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桌面,沉默了好一会,就在大家以为贺苳要拒绝的时候,贺苳伸手拿起了椅子上的书包,向沈言那里走了过去。
“等等,”董樊叫住贺苳,一瞪身边杵着的两个碍眼的家伙,“你俩惹的祸,先道歉,等会给我写检查!”
“对不起,”赵凡赶紧道歉。陈英也道,“贺苳,对不住啊。”
贺苳脚步一顿,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走到沈言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沈言赶紧把空着的张桌子上自己的东西挪回来,“不好意思。”
贺苳沉默着坐下来。突发状况暂时算是过去了,见大家还看向沈言的位置,董樊清清嗓子,“好了,先上课。”
赵凡和陈英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董樊走到讲台上,重申了几句纪律,正常玩闹不反对,但不能太出格影响别人之类的,接着开始上课。吴骏业不安分的视线频频往后转,被沈言瞪了几次后终于消停了。
沈言看了看贺苳的袖子,上面沾着颜料,拿出纸巾递给他,“给,擦擦吧。”
贺苳看了看沈言手上的纸巾,摇了摇头。半晌,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尽管声音很小,沈言还是听到了。这句“谢谢”可能是谢我那天帮他擦桌子,也可能是谢我今天给他找了位置坐,还是谢谢现在的纸巾?他笑了笑,“不客气,真的不擦擦吗?”
贺苳还是摇摇头。
沈言观察了贺苳两天,知道这人一贯不爱说话,也不生气。不过既然坐同桌了,自我介绍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我叫沈言,言语的言。”
贺苳点了下头,沉默地把卷子拿出来做题。
董樊下课后就把赵凡和陈英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了。吴骏业多次想转过头,转到一半看到沉默的贺苳和沈言警告的眼神,又无奈地转回去。他们的位置在教室最里面的两列,他靠外坐在沈言的斜前方,林淼坐在沈言前面。现在他后面本来空着的位置坐着贺苳,他想避开他跟沈言说两句话都难。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沈言瞄了瞄贺苳,见他拿出上个课间刚发的物理作业开始写,沈言微微侧过身看了看,果然和林淼说的一样,贺苳的卷面工整漂亮,基本不需要做太多草稿就能得出答案,很快就把选择和填空做完了。
做题的时候,贺苳眼睛微微垂着盯着卷子,遇到比较复杂的题目就在旁边的白纸上划几下,纸上有几个画得很整齐的立体图形。沈言看着贺苳的手,他的手修长细瘦,手背上有几个不太明显的疤痕,纯白的校服袖子上染上了红色的颜料,这会儿已经干了,变成皱巴巴的一团,随着贺苳写字的频率快速地移动着。
赏心悦目,沈言在心里评价道。察觉到沈言的视线,贺苳停下笔看过来,沈言一点都没有被撞破偷窥的心虚,对他笑了笑,“你的字不错。”
贺苳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继续做题。一节语文课过去,贺苳一张A3正反面的卷子已经写了大半。
沈言又看了贺苳一会,这其间瞟了几眼他的卷子。吴骏业这回信息准确了一半,贺苳成绩绝对很好很好,哪怕放在南城一中的实验班也绝对拔尖。
至于另一半,贺苳到底是不是个问题学生,有待观察,但据目前情况来看,大概率要打叉。吴骏业的话也就只能听一半。
已经第三节课下课了,和贺苳坐在一起的两节课,除了刚开始说的“谢谢”以外,两个人没说过一句话。贺苳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沈言也不好开口和他说话,就算说了应该也得不到回应。
等会董樊估计就会带着贺苳去领新桌子,班主任对这个新来的同学似乎很上心。贺苳下午就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
不能让贺苳走,沈言心道。该怎么留下他呢?他去找董樊说是可以,董樊多半会问贺苳的意见,可贺苳估计不会愿意坐在这里,原来的位置离后门近,出去方便,贺苳应该也愿意自己一个人坐。
前排的吴骏业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沈言转转眼睛,开口道,“老吴。”
“怎么了小言言?”吴骏业转过头看他。
“我想上厕所。”
“哦,我帮你。”吴骏业站在贺苳的桌子旁边等着。沈言对贺苳笑了笑,“贺苳,你能不能让一下,我要上厕所。”
贺苳看了看沈言,沉默地站起来走到位置旁边,看了看椅子后面的空间。他们的位置是教室最后一排,椅子跟后面的墙之间有段不小的距离,站起来从椅子后面绕过去绝对能出去。
沈言右手把轮椅的手刹擡起来,吴骏业想把贺苳的椅子往里挪一下,腾出位置好让沈言的轮椅出来。贺苳的包也放在椅子上,吴骏业怕把他的包碰掉了,想把他的书包放好。才刚碰到贺苳的包,一只手马上抓住了他的手腕。
“干,干什么?”吴骏业看向贺苳,“不往里挪挪他怎么出来?”
贺苳皱了皱眉,看向沈言,沈言赶紧解释,“我得要大点的位置,不然出不来。”
贺苳松开手,表情有些疑惑,接着就看见沈言把身侧搭着的毯子拿起来,身体微微侧着拿起轮椅后挂着的书包放在桌上,两只手握住两侧的轮圈,把自己转了个方向,面对着贺苳。
贺苳看到沈言的动作明显一愣。沈言看着他的表情,一下明白了他的疑惑。
他不知道?
沈言想了想,也是,自己比他来得早也走得晚,他平时只顾着睡觉发呆,自然没注意到他怎么进出教室。坐着的时候,他还习惯把盖腿的毯子搭在一边的轮椅扶手上,毯子挺长的,把轮圈都遮住了,轮椅靠背上挂着书包,加上贺苳没有多打量过这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沈言转着轮圈把自己推到过道里,吴骏业跟着他来到一楼无障碍卫生间门口,“自己行吗?”
“行,”沈言把自己推进去,“在外面等我。”
学校里的厕所都是普通厕所,沈言用不了,他入学以前家里和学校沟通,在一楼的男厕所旁修了一个无障碍卫生间给沈言用。沈言抓着扶手把自己转移到马桶上,想着一会该怎么和贺苳说,让他留下。
解决完生理问题,吴骏业跟着他回了教室,贺苳没有坐下,还站在位置旁边,椅子已经推到了最里面,为沈言腾出了最大的空间,看起来是在等着沈言回来再坐下。
“你在等我吗?”沈言把自己推回位置上,“谢谢你啊,我比较麻烦。”
“说什么呢,”吴骏业瞪了一眼沈言,酸溜溜道。
贺苳没有反应,看着沈言回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下了。正好这个时候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也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