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2/2)
“轮椅也很快的,没多远了,”沈言擡头看着李叔,认真地说,“我一定得去,李叔,让我去吧。”
“这,”李叔非常为难,现在这情况让沈言一个人在路上,实在是太造孽了,见沈言整个身子已经探出了车,腰身摇摇欲坠,他一把扶起沈言,“小言,太危险了!咱们等一会儿,路一通,我最快的速度开车送你去,行吗?”
“李叔!”沈言干脆道,“不行,我等不了了,必须得去!”
李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言,他为难地看了看前方,还没有要动的意思,咬牙道,“那这样,我陪着你去。”
“您先帮我把轮椅拿下来,”沈言说,现在没有轮椅他哪里也去不了。
李叔见沈言坚持,只得去后备箱拿出沈言的轮椅。沈言打开折叠,一个用力就转移到轮椅上。“李叔,我自己去就行了,您在这等着,等一会路通了还得把车开走呢。”
“小言,那怎么能行?”李叔一把抓住了沈言的轮椅扶手,气到,“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再说,”他指了指旁边的车,“你怎么出得去?”
沈言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李叔也是着急,一般人在遇到堵车的时候,侧个身就能从车与车的间隙中过去,他坐着轮椅,需要的空间比平常人大得多。他转过身看了看四周,笃定道,“肯定能出去,李叔,”他擡头,定定地看着面前关心着他的中年男人,“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能做的事不多,很少会这么坚持一件事,您就答应我吧。”
李叔愣了愣,面前坐着轮椅的少年身体瘦弱,但看着他的眼神明亮又坚定,带着不容质疑的坚持,他停了一下,终究败下阵来,松开了手,“去吧,”李叔的声音沙哑,“小言,千万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给李叔打电话。等路通了,我过去接你。”
“嗯,谢谢李叔,”沈言笑了笑,转着轮椅从车后面绕了过去。两车的前后间隙果然很窄,沈言的轮椅过不去。所幸后车司机看见了沈言的轮椅,慢慢往后倒了一点,沈言看能通过了,弯了弯上半身,坐在轮椅上向后车司机鞠了个躬,转着轮椅快速通过了。
李叔来不及关上车门,快步跟了上去,从他们车的位置到人行道还有几辆车堵着,几个司机都很配合,前后稍微倒腾了点距离,沈言的轮椅就能通过了。他向司机们一一道了谢,转着轮椅上了人行道,冲着李叔挥挥手,“李叔,我走了,别担心。”
李叔点点头,看着沈言转着轮椅越走越远,这个将近半百的男人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快步走回车上。
贺苳住在滨湖南路,沈言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看到了小区的大门。他很久没有一个人转着轮椅行进这么远的距离了,加上人行道上又坑坑洼洼,累得都有些微微出汗了,有点后悔每次的复健都敷衍了事,他看过有些跟他一样瘫痪的人,都能参加马拉松,早知道之前认真复健了,现在肯定还能再快一点。
沈言直了直腰,刚才双手一直用力转着轮圈,弓着身子有些腰酸。他看到小区的入口就转着轮椅过去。贺苳家的地址他已经能背下来了,6栋407。这个小区看起来有点老旧,路灯也不太亮,还好都是高层,应该是有电梯的。
沈言一边转着轮椅一边想,等会见到贺苳时怎么说,贺苳肯定很吃惊,要怎么开口呢?说我已经知道了宁溪的事情,我相信你和你爸爸?或者说,不要理会那个张廷禹,他说的话就是放屁?也不知道贺苳有没有看到贴吧上的那个帖子,从出门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希望这会儿董樊已经联系学校把帖子删了。
5栋,那旁边的应该就是6栋,怎么是10栋?沈言在小区里转了半天,感觉这地方就像个迷宫,他看了看手机里的导航,路线没错,可是这怎么不是6栋?他转着轮椅绕了半天,四月中旬的天气,晚上还是挺冷的,他额头上却冒了汗。
路过一对散步回来的老夫妻,沈言赶紧问道,“爷爷奶奶,您知道6栋怎么走吗?”
“6栋啊,”老奶奶看了看沈言和他的轮椅,擡起手往西边一指,“6栋在那呢。”
“那是6栋?”沈言无语,那就是小区门口的那栋楼,他刚刚只顾着看导航,根本没注意看那栋楼的楼牌,早知道那是6栋,他这会儿都到了。
“谢谢您!”沈言二话不说,调转方向就要过去,老奶奶见他不方便,热心地问,“不客气,孩子,要不要我们帮你?”
“不用了,”沈言转过轮椅,对着这对善良的夫妻一笑,“我自己就行。”
“6栋,”沈言看清了楼牌,小区门口的这栋楼果然就是。他一边心里骂着不靠谱的导航,一边四处看看,想找到入口在哪里。这个点儿的小区路上也没什么人,他看到一个入口就转着轮椅过去,结果看见了三级台阶。
这种高层住宅,应该不止一个入口,沈言安慰了一下自己,继续转动轮椅。绕着大楼转了大半圈,沈言终于看见了无障碍坡道,他松了口气,急忙转着轮椅过去,却在马上要到无障碍坡道的时候停下了。
老旧小区的物业管理不完善,坡道上堆满了杂物,坡道口还有一辆自行车横在那里,轮椅根本就过不去。
沈言一下子松了劲,双手长时间转着轮圈的刺痛,腰身一直弓着的酸痛在一瞬间袭来,他松开轮圈,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9点55分。
沈言茫然地擡头,看着面前居民楼上从各个窗户里透出的灯光,试图能在其中辨认出贺苳的家。可四楼亮着灯的房间有好几个,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
他平复了一下刚才因为剧烈运动而急促的呼吸,缓了缓,用力眨眨眼睛。安静的小区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很响,疲惫,担心,失落,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紧绷了一路的情绪此时到了顶点。顾不得不太干净的双手,沈言低下头,擡起手,两只手的手背用力按了按眼睛。
放下手的时候,面前站了一双笔直的腿,沈言眨了眨眼,这双腿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裤。
“贺苳,”沈言擡起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委屈,“我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