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2/2）

“我想上厕所，你出去一下，”沈言直白地说道，他已经发现孙浩的样子不太对劲了。

“你上吧，”孙浩没有别的反应，脚步也没挪动，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沈言，只是重复刚才的话，“你上吧。”

“你在这里我没法上，”沈言皱着眉，但还是尽量耐心地解释，他察觉到孙浩状态不对，语气很小心，“能麻烦你出去一下吗？”

孙浩听完，好像又恢复了沈言刚进门时的状态，好几分钟才动一下，他像是没听见，只是沉默着换了一个姿势。

沈言看着孙浩，他的两只眼睛像是没有焦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察觉到危险，沈言决定离开这里，握着轮圈往前滑了几下，但孙浩站的位置让他无法再继续往前，只能在门边停下。他仰起头看着孙浩，语气尽量平稳自然，“孙浩，请你让一下，我想出去了。”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孙浩这次回答得很快，“你怎么不上了？”

“我不想上了，”沈言说，他感觉到孙浩的精神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双目呆滞，行动迟缓，他不敢再跟孙浩在封闭的空间里独处，只得再一次请求道，“我想回教室了。”

“为什么不上？”孙浩自顾自道，他还是站在门前挡住沈言的去路，低下头看着沈言，瞪着眼睛问，“这不是学校专门给你修的厕所吗？你怎么能不上呢？”

沈言皱着眉，他感觉到孙浩的语气里夹杂着嫉妒和不忿，什么时候给身体残疾的学生修无障碍厕所也会被人嫉妒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用这间处处表明他身体不便的厕所，普通的男厕就在隔壁，他也很想去。

但此时他不能跟孙浩争辩什么，这种情况下，他应该赶快出去，“你想上厕所吗？你上吧，我出去了。”

“这是专门给你修的厕所，”孙浩擡起手指着沈言，一字一句地说道，“给你修的。”

“不是专门给我修的，是因为我上不了普通的厕所，”沈言耐心对孙浩解释，希望他能平静下来，时间快到了，他想赶紧回教室，一会贺苳就回来了，“不是专门给我，是给所有像我一样，”沈言拍拍轮椅扶手展示给孙浩看，“坐轮椅不能走路的学生用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家有钱！”孙浩说完这句话，像是炮筒被点燃了引线，他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你成绩这么好，家里还这么有钱，学校就处处偏袒你！专门给你修厕所，进出学校这么自由，平时也可以不用去课间操，”孙浩停了一下，莫名笑了声，“所以说见你一面真的很难。”

“为什么要见我？”沈言下意识问道，难道孙浩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但接下来他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个时候不能和孙浩对话，应该转移他的注意力尽快让自己赶快出去，外面现在肯定有路过的同学了。

“你还记得吗，上次文化节晚会结束，我在学校里遇到你，”孙浩的身体往后靠，更严实地堵住了卫生间的门，“就因为遇到你，我在南城一中背了一个处分。”

怎么是遇到我？沈言想起这事也很生气，当时是孙浩自己出来拉偏架的，还害得贺苳被张廷禹打了，他怎么能把错怪到自己的身上？不过当下，沈言不敢和他争辩，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我记得，你当时...动手来着，现在处分销了吗？”

“我没动手！”孙浩吼道，“我当时看见你们打起来了，想去帮忙，对，我是想去帮忙的。”

颠倒黑白，如果真的是去帮忙的，学校能处分你吗？沈言心里想着，听见孙浩接着道，“处分是撤了，可是你知道吗，因为我曾经受过处分，我今年的三好学生没有了。”

“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想争取一个市三好，努力学习，好好表现，拼命讨好班里那些人，在他们面前装孙子摇尾巴，”孙浩冷笑一声，“结果最后也没几个人投我，我问了理由，说因为我之前受过处分，不符合这个‘好’。”

“处分是我想受的吗？”孙浩情绪激动，瞪着眼睛吼道，沈言看见他眼睛都红了，“我只不过是去帮忙的，我是想去帮忙的！”

沈言心里很不服气，但他不敢多说，只是沉默地听着。

“你怎么不说话了？”孙浩的视线落在沈言身上，见沈言微微低着头没看他，他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沈言的肩膀，两只手紧紧捏着他的胳膊，“你那时候不是很能说吗？在林主任的办公室里，你和你哥，还有那个贺苳，你们一唱一和的，把错都归到了我头上，都是因为你！”

“孙浩，放开我！”沈言挣扎道，但孙浩的力气很大，他又坐在轮椅上，下半身使不上力气，胳膊被控制着摸不到轮圈，一时间挣脱不开禁锢。

“自从受了处分，我妈整天骂我，我在班级里也擡不起头，那些人都在背地里说我，说我欺负残疾同学，”说到这，孙浩的手从沈言身上移开，“当时知道情况的几个人，张廷禹转学了，姓贺的成了全校人眼里的红人，只有你了，沈言——”

孙浩弯下腰，他的眼睛里满是怨怼与不甘，直直地对着沈言。沈言一恢复自由立马两手握上轮圈，孙浩一边说一边前进，沈言只能把轮椅往后退，直到轮椅“砰”地一声撞到身后的洗手池。孙浩哈哈笑了起来，“只有你还是原来这样，”他的语气带着奚落，“还是只能这么坐着。你不就是成绩好吗，不就是家里有钱吗？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治不好你，你只能坐在这，站都站不起来，我把门关上你连出去都不行！”

“从上初中的时候你就是大家眼里的焦点，”孙浩道，“到现在也是，学校处处偏袒你维护你，同学老师也都喜欢你。”

沈言已经没有退路，孙浩弯着腰直直地盯着他，他已经知道今天孙浩是有备而来，肯定不能善了，他不打算再躲，直起腰看着孙浩，语气平静，“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孙浩说完，在沈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起轮椅扶手往自己身前带，沈言还没来得及握紧轮圈，孙浩调转轮椅方向让沈言背对他，用力掀起轮椅扶手。

孙浩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轮椅后轮高高翘起，沈言毫无反抗余地，先是上半身然后是腿，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孙浩把空荡荡的轮椅往上一擡，沈言两条无力的腿原本还搭着脚踏，随着孙浩的动作晃了两下，毫无疑问地掉在地上，鞋子撞击地面，发出“咚”的声音。

沈言用力喘了口气，刚刚一系列的剧烈变化让他眼前一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趴在地上了。他用力撑起身，让自己不要如此狼狈地趴在地上，右手手腕传来一阵刺痛，应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扭到了。

他没有看孙浩，低着头用手撑着地板往前挪了两下，尽量离孙浩远一些。孙浩见状竟然笑了两声，他两手抓着轮椅往上举，轮椅价格不菲，碳纤维的框架让孙浩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就能把它擡起来，孙浩用力把轮椅砸向无障碍卫生间里的马桶，二者接触的一瞬间，巨大的“砰”声几乎震碎了卫生间的门板。

沈言看了看轮椅，被孙浩砸完还没有散架，此时侧倒在地板上，前面的小轮还在悠悠摇晃。他往洗手池旁的墙边挪，让自己靠着墙壁坐稳，也顾不上还拧在一起的两条腿。做完这一切，他才擡头看着孙浩，眼里全是鄙夷与不屑。

孙浩本来觉得自己赢了一局，他以为沈言会哭着求他原谅，没想到却收到这样的反应。他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把抓起沈言的衣领，高高扬起右手——

“你敢打我？”沈言眼神平静地看着孙浩，语气冰冷，“你可以试试。”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孙浩说着话，但动作却明显顿了顿。

“你敢动我，信不信我让你连高中都毕不了业，你不是说我家里有钱吗？”沈言挑眉，但孙浩没有察觉到的是，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只要你动手，我保证你接下来在南城一中一天也呆不下去，说到做到。”

听到这，孙浩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停了一会，他放下手，松开沈言的衣领。“哼，”孙浩站起身，看着四周的狼藉和坐在地上的沈言，嘲笑道，“做都做了，我还会怕你？看你是个残疾人的份上，我今天不打你，你自己在里面呆着吧。”

走到门边，孙浩又停下脚步，转回头冷哼一声，“怪只怪你的手伸得太长，姓贺的都被打到谷底了你还管他，那天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俩打架我也不会平白受处分，现在他翻身成了女生眼里的英雄，你呢？他还会记得你？”

“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好，”说完这些，孙浩恶狠狠地看了沈言一眼，转身离开了卫生间。临走之前，他拉开门来回按动几次门锁，然后在门外用力把门拉过来，“砰”地一声关上了。

沈言听见门被关上的时候发出“啪嗒”一声，孙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门从里面锁上了，看来这也是他预谋已久的。

好像哪里的水管被砸坏了，沈言隐隐约约听见有水流的声音。随着孙浩的离开，狭小的空间里恢复安静。

沈言仰头让自己完全靠在身后的墙上，看着四周的狼藉，用力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