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线(2/2)
“我一会去学校把书拿给你,”贺苳进来以后就在床尾站着,没有靠前,这会开口道,“在这也别放松,反正过不了多久就放读了,”
这个提议得到吴骏业的大力支持,“对对对,我等会也去。反正三模结束就没课了,在哪都是自习。”
“别别别,这么着急干什么,让我过两天没有书没有题的生活不行吗?”林淼无语,还不忘监督吴骏业,“还说我,你自己作业写完了没,人家贺苳知道我要看什么,你知道吗?一天到晚就知道逃作业,现在我不在,没有人看着你...”
沈言从进来后就没有说话,轮椅停在床边,看着林淼还和以前一样和吴骏业说话,表情轻松自在。他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赶紧眨眨眼睛偏转视线。贺苳就站在他身边,察觉到他的动作,贺苳低下头,擡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从病房出来后,李叔送他们回家。一路安安静静,连平时嘴停不住的吴骏业都闷声不吭。等红灯的空隙,李叔忍不住问,“你们同学怎么样了?”
沈言说了情况,李叔“哎呦”了一声,“马上就要高考,这怎么办呀。”
没有人说话,林淼的病就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李叔先送吴骏业回家,三人约好明天下午再去医院。李叔接着送贺苳,到小区门口时,贺苳道过谢正要下车,沈言叫住了他。
“贺苳,”沈言探身,“我...也下车,我有话跟你说。”
“行,那我停门口,要帮忙吗小言?”李叔爽快答应。
“不用了,贺苳会帮我的,”沈言说。贺苳闻言把书包放下,到后备箱取出轮椅展开,沈言自己坐好,和贺苳进了小区。
这是沈言第三次来到这里,贺苳的家就在小区门口这栋楼,短短的路程并没有给他们多少谈话的空间。贺苳也没问沈言要和他说什么,带着沈言到了楼门口。
“我不上去,”见贺苳要过去清理坡道旁的自行车,沈言叫住他,“我们去那行吗?”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花园,那有几个石凳。
两人过去,贺苳在石凳上坐下。晚上七点多,不时有小区的居民提着菜从旁边走过,还有小孩玩闹的声音,周围若隐若无飘来爆炒的香味。沈言停了半晌,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几下,“怎么办,我们能帮林淼做点什么吗?”
“先别急,你看林淼今天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他不想我们担心受影响,”贺苳显然一路上也在思考,“学校里也别说,先跟董老师商量一下。”
相识快三年,林淼是个什么样的人沈言很清楚。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但林淼冷静得让他吃惊。他顾及着林淼的情绪不知怎么和他交流,结果没想到是林淼反过来安慰自己。
“我那时候提醒过他,让他赶紧去医院,他一直说忙没时间,我当时要是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沈言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指关节顶着眉心,“怎么会这样...”
贺苳握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别这么想,”他想起谢筠医生说的“悲观情绪”,沈言明显又开始陷入自责,安慰道,“事情还没那么糟,他...”
“马上就要高考了,”沈言打断他,他们原本约定好一起去B市上大学,怎么也没想到林淼临近考试出了事。回想以往班上同学出了什么事,林淼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谁知道这次话题中心变成了他。沈言抿着唇深呼吸,可眼泪还是很快蓄满眼眶,“贺苳,你说他今年还能参加吗...”
贺苳微微叹了口气,他也有些懊恼,前几天只想着怎么让沈言脱离情绪,林淼就坐他前桌他都没发现异常。知道情况后林淼已经住院,他也需要时间消化。沈言和林淼的感情他是知道的,还没有和沈言没有在一起时,沈言什么事情都愿意和林淼商量,自己家里的事情林淼也毫不犹豫站出来帮忙,他一直是很感激他的。
“好了,这些话对我说可以,但在林淼面前千万不要表现出来,”贺苳凑近摸摸他的脑袋,拇指在耳后轻轻摩挲了两下,“不能给他带来负担,知道吗?”
贺苳的触碰轻柔温暖,沈言吸吸鼻子,闷闷道,“知道了,我们...”
“妈,”身旁的贺苳一下站起来,对旁边刚刚走过来的人打了招呼。沈言没反应过来,看见轮椅踏板前多了双鞋,愣愣地擡头看去,贺苳妈妈提着菜站在面前,他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发现她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阿...阿姨好,”沈言慌得舌头都打结了,他下意识想站起来,但无力的双腿限制着他的行动,只得稍稍挺直后背,“您什么时候...”他想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但话到嘴边觉得不对,这明明是贺苳家,转了话题,“您回来了。”
“嗯,”贺苳妈妈淡淡地点头,看见沈言红着的眼睛,明显贺苳是在安慰他,“这是怎么了?”
“林淼确诊急性白血病,我们刚刚从医院回来,”贺苳简单说了大概,“刚才我们在商量能帮他做点什么。”
“哦,”贺苳妈妈显然记得林淼,立马问,“怎么样了?
“刚住院,准备化疗了,”贺苳说,“妈,林淼他爸不在南城,现在就他妈妈一个人照顾他,我们想去帮帮他。”
“去吧,”贺苳妈妈毫不犹豫点头,她自己曾突遭横祸,自然知道厄运降临孤立无援是什么滋味。林淼向来友好和善,她对他印象特别深刻,不忘嘱咐道,“该帮就去帮帮他,你们自己注意休息,你...”她看向旁边的沈言,又看看自己儿子,吸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沈言,你早点回家吧。”
明显是送客的语气让沈言不由自主捏紧了裤子,他本来就不太敢看贺苳妈妈,但听见她这么明显的疏离,心里还是揪紧了,“嗯,好,”他勉强笑了笑,“阿姨再见,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根本就没进家门,何来打扰的说法,贺苳妈妈也没说什么,眼神看向他的轮椅,面前的男孩长相清秀,气质温和,但身下的轮椅显示着他和别的同龄孩子有着明显的区别,“有人来接你吗?”
“有的,阿姨,我家里人在门口等我,”沈言连忙道,他知道贺苳妈妈是在关心她,不忘道谢,“谢谢阿姨。”
“妈,我送他去吧,”贺苳走到沈言身边,“您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不用了,”沈言自己转动轮椅,他见贺苳妈妈手里提着菜,知道她是要回家做饭的,“我自己就...”
“让贺苳送你去吧,我们这小区比较老,路灯都不太亮,”贺苳妈妈看了看小区门口的路,转头对贺苳道,“去吧,我先上去了。”
沈言愣愣地看着贺苳妈妈转身向楼梯口走去。他们头顶有棵树,茂密的枝干遮住了月光,但却在贺苳妈妈脚边拉出了一道斜斜长长的影子。沈言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道,“对不起。”
贺苳妈妈脚步一顿,沈言深吸一口气,重复道,“对不起,阿姨。”
这声道歉自然是为了沈识雁。纵然不是沈言让他来的,但父亲的唐突给别人造成了困扰,沈言自觉自己应该道歉。贺苳妈妈沉默良久,久到沈言把裤子都捏出了一道湿痕,她才缓缓转过身。
“你不用道歉,沈言,”贺苳妈妈摇摇头,“贺苳爸爸的事情,你帮了我们家很多,我其实应该登门道谢的,是我礼数不全,”她的语速很慢,“是我该跟你道歉...”
“不是的阿姨,”沈言急急地打断,像是害怕听见她接下来的话。他最怕他和贺苳的关系变成因为曾经受过他的帮助,贺苳的家人“不得不”接受,“一码归一码,我爸爸太冒昧了,我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但如果冒犯到您,我替他道歉。另外,我和贺苳的事情,我也...很对不起,当初是我...”
“好了,不用道歉,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贺苳开口阻止他,他走上前,站在沈言和妈妈之间,对沈言道,“我妈没有生气,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贺苳点到为止,这实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好时机。如果他刚才顺着沈言的话也像他妈妈认错道歉,把自己完全归到沈言那一边,倒显得是他妈妈的错了。他了解自己妈妈的性格,也不忍心看着沈言自揭伤疤,只能让沈言先走。
“嗯,早点回来,”贺苳妈妈明白儿子的意思,点头道,“我走了。”
微风带来树梢燥动,但很快被周围的喧嚣吞没,只在地上留下凌乱的影子。沈言沮丧地低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