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2/2)
“行,谢谢董老师,”林淼笑了,转头看见吴骏业还在后面犹犹豫豫不太敢上前,立马变脸瞪他,“你干什么?是不是三模又没考好?”
“我我我,没有,成绩还没出来呢,”吴骏业飞快摇头,他可不敢惹林淼生气,小心扯扯董樊的衣摆,“董老师,你快说话。”
“是是是,成绩还没出呢,”董樊明白吴骏业的意思,“骏业最近表现不错,我觉得这次进步不小。”
“那就好,”小动作林淼看在眼里,不过董樊都发话了,他也不多说什么。隔着玻璃窗左右看看,“沈言贺苳还没来?”
“马上就好,沈言在换衣服呢。”董樊解释道。林淼住进去好几天了,今天董樊生日,他们跟医院申请了家属探视,让林淼不要只是孤单地旁观,也有些参与感。医院同意了,但按规定只能一个人进去,他们又和林淼妈妈商量,决定让沈言进去,毕竟他和林淼最亲近,寿星董樊在外面带着贺苳和吴骏业过生日。
层流病房限制家属探视,刚开始那两天林淼妈妈进去过,后来就不让家属进了。探视要执行严格的消毒制度,换上隔离衣,戴上帽子,口罩,手套,鞋套,因为沈言的特殊情况,连轮椅都要用消过毒的医院轮椅。贺苳知道流程复杂,跟在沈言身边帮忙,不过他只能跟开始的一小段,后面则由护士帮助沈言。
足足等了半小时,病房的门才打开,层流病房的护士推着沈言进来,怕他自己的手推轮椅沾染细菌,笑道,“林淼,你同学来了。”
“谢谢您,麻烦啦,”沈言道谢,隔着玻璃对董樊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已经就位。他全身上下全副武装,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好奇地左右看看,“林淼,这里...真的好干净啊。”
“那是,无菌病房嘛,”林淼戴上口罩说,不过他手臂上的输液管还在滴液,只能坐在床上和沈言说话。
“来来来,人齐了,咱们开始吧。”董樊在外面说。带着吴骏业和贺苳热热闹闹但小声地唱了生日歌,许了愿。因为在医院不敢点蜡烛省掉这个环节,吴骏业充当气氛组,放低声音但嘴型夸张道,“董老师生日快乐!”
“董老师生日快乐!”林淼和沈言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吴骏业不忘问道,“董老师,许了什么愿?”
“不是说了吗,送给林淼的,”董樊指指蛋糕上的字,擡头看着里面的林淼,“林淼,快点出来,我等着你呢。”
“知道了,谢谢董老师,”林淼笑了笑。董樊在几人的注视下切了蛋糕。林淼必须无菌饮食,蛋糕肯定不能吃,他们打算在门口切完让林淼看看就行了,也算是参与其中。
刚切完蛋糕,电话声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董樊说话。林淼晃晃手机发现没有改善,对沈言解释说,“信号不太好,每天到这个点都是这样,稍等一会就好了。”
“好,”沈言察觉林淼有些累了,怕他太耗费精力影响休息,对窗外的贺苳打了个手势,让他先把电话挂断。林淼收起手机,对沈言笑笑,“好久没看见这种场面了,感觉我已经好了似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
沈言点点头,不过担心还是无法隐藏,林淼看出来了,低头看手上的留置管,温声道,“不用担心,兴许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出去了。”
“一定可以的,”沈言压下心中酸涩,“别想着我们了,好好吃药,再过几天我们解放了,天天过来陪你。叔叔不是也马上能来了吗?”
“对,我爸回来了,还在隔离呢,”林淼转头看着窗外,贺苳正和董樊收拾东西,吴骏业在旁边笨手笨脚地帮忙,停顿了一会,他突然问,“沈言,你和贺苳,和好了吗?”
“我...”沈言一愣,顺着林淼的目光看向窗外。自从上次在医院花园当着林淼的面和贺苳道歉后,他们的接触恢复以往的频率,他和贺苳交流起来也很自然。可高考在即,加上林淼生病,两人都没在这方面多花心思,相处起来就像两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他还真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总觉得他们是“不再别扭了”,而是不是真的和好,以及以后会怎么样,高考结束以后再说吧。
他知道林淼担心他们,没完全说实话,迟疑了几秒,说,“算...和好了吧。”
“你们...别再闹了吧,”说这话时,林淼没有看他,视线还是看着窗外。他带着鼻氧,说话的声音稍显怪异,嗓音也有些哑,“你们都有时间,还互相喜欢,在一起...多不容易呀,别浪费时间了,”林淼的声音越来越低,沈言听起来有些吃力,听见他很缓慢地说,“不要...不要像我一样。”
“什么...”沈言不明所以,林淼还是没有转过头,他隔着玻璃看去,外面只有三个人,蛋糕吃不完,董樊指挥着两人收好等会送给医院忙碌的医护人员。吴骏业正在试图把蛋糕盒上的绑带恢复原状,察觉到林淼的视线,他立马笑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傻呵呵地挥挥手。
下一秒,沈言的脑袋一片空白,林淼的语气太不同寻常,冷不丁冒出的言语他却依稀有些明白了。他愣愣地看着林淼,颤着声音求证道,“什...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林淼转回头,不知是不是沈言看错了,他觉得林淼的眼睛有点红。说起这个,林淼淡淡地笑了,眼睛眯起好看的弧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已经很久了吧。”
“你们...”沈言拼命忍住眼泪,他知道在这里绝对不能哭。事实上今天他早就和董樊他们说好,今天是来过生日的,是高兴庆祝的,绝对不在林淼面前透露出一点悲伤的情绪。但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太大,他用力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刚想开口,林淼打断他,“别告诉他,沈言,拜托你,别告诉他。”
“刚开始我谁都没想说,”林淼说,“我最初是想着,等高考完了,试着问问他。后来查出这个病,我本来想放弃了,又觉得,如果能闯过这关,那我也不怕什么了,只要我能出院,我就告诉他。”
“前两天进了这里,我又想,如果我能从这里出去,只要能从这里出去...”说完,林淼又转头看向玻璃窗外,吴骏业关注着这里,隔着玻璃窗,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林淼看自己,还在傻傻地挥手笑,笑容和往常一样灿烂真诚。林淼看见了,也笑起来,怕自己带着口罩他看不见,小幅度地动动手臂,算是给他回应。
“对不起,沈言,你什么都跟我说,我却没有对你坦诚。刚开始我觉得,不可能,他根本不是,我怕把他吓跑了...后来看你和贺苳在一起,分分合合,那么艰难最后也和好了。是你们给了我勇气,我就觉得,或许我也有希望...不过,现在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了。”
“如果我能出去,我就自己亲口告诉他,无论他接不接受。如果...如果最后没有给我机会,”林淼顿了顿,但还是没有转回头,视线始终看着吴骏业,眼里带着笑意,说话声音却在细细颤抖,“如果...没有,那,就别让他知道了。”
沈言低下头,眼泪悄无声息地滴在腿上。他震撼于林淼隐藏得这么好,也吃惊于自己的迟钝,和林淼这么近的关系都没有察觉。但此时,无边的难过和深深的无力已经完全吞没了他——
原来这份感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早已生根发芽。但生根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发芽却在大雨倾盆的悬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