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双春
高考出分的那天上午,沈言接到了贺苳的视频。
“贺苳贺苳,”沈言迫不及待地问,“有学校给你打电话了吗?”
“我妈刚接完,”贺苳说,“你呢?”
“我哥正在接呢,B大的,”沈言指指外面,“等会跟你说。”
有高校提前了解到高分学生的成绩,发来祝贺和邀请。这样的电话他们一共接到三四个,刚挂了电话,董樊打来了。
“沈言哥哥你好,我是董樊,有学校给你们打电话了吗?”
“董老师好,有几个,”沈榭数了数学校的名字,“出分了吗?”
“出来了,”董樊没有明说,“等着下午的好消息吧。”
到下午,两人查到了成绩,但排名都是隐藏的,他们对了分数,还没说两分钟,董樊的电话又来了。
贺苳711分,全省排名第3,沈言707,全省排名第8。两人发挥稳定,包揽南城一中本次高考的前两名。
“咱们班考得怎么样?”沈言问,“其他同学呢?”
“目前知道的都还可以,”董樊很高兴,“整体发挥都挺出色的,太好了。”
过了几分钟,一班群里开始信息轰炸,大家都把自己的分数发了上来。姚小洋704分,全省13。吕薇薇,陈英都上了695分。赵凡虽然分数一般,但他有高水平运动员的加分,也相当不错。绝大多数同学都稳定甚至是超常发挥,沈言刷了半天没看见吴骏业发成绩,打了个电话过去,“老吴?”
他们上次在吴骏业家见过一面。当时吴骏业的爸妈都在,焦急地和沈言询问情况,沈言示意别急,过去敲门,“老吴?”
出乎沈言意料的是,他轻易打开了吴骏业的房门,但没敢进去,在门口试探着问,“老吴?我进来了。”
吴骏业坐在电脑前发呆,听见沈言来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卧室里摆满了他的各种手办和书,显得有些拥挤。沈言的轮椅卡在半路,他没敢说话,小心地调整角度,终于来到书桌前,“老吴...”
“你知道,”吴骏业转过头,语气平静,“你早就知道。”
“是,”既然已经发现,沈言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知道。”
“林淼不让你告诉我,”吴骏业今天冷静得异常,所有的话都不带疑问,“贺苳也知道。”
“是我告诉贺苳的,”沈言说,“林淼的确不让我说,但只是一部分原因,当时的情况...”沈言停顿,再多的解释也无济于事,只能说,“对不起。”
长久的沉默,吴骏业安静地看着沈言,半晌道,“没用了。”
“林淼已经走了,”吴骏业喃喃道,“无论我想做什么都没用了。”
“老吴...”
“你们当时,想过告诉我吗?”吴骏业打断他。
“想过,”来的路上,沈言和贺苳通了电话,贺苳也想来,沈言制止了他,“我们当时都觉得,你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件事,林淼的情况很糟糕,不能受刺激,我不敢让他冒这个险。”
“可是林淼走了,”吴骏业最后说。他没有哭,没有歇斯底里,话语中透着苍凉,“当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吴骏业和沈言告别,说他好几天没睡,实在太困了。沈言无奈离开,接下来的几天,无论他给吴骏业打电话还是发微信,都没有回复。据舅妈说,吴骏业似乎恢复了正常,他蒙头大睡了一天,然后起床吃饭,跑步,只是比起以前话少了许多。
吴骏业没接电话,隔了半小时发来一张成绩的照片,沈言松了口气,还不错,他平时成绩还可以,考个不错的大学没问题,就是经常因为粗心发挥不太稳定。看着屏幕上的成绩,他稍稍放心了些,和贺苳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两人这几天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比平时多接了些电话外一切照旧。他们的成绩瞄定国内顶尖的两所大学,只是去哪一所学什么专业还没有讨论过。在贺苳家,沈言百无聊赖地翻着大学宣传册,贺苳在一旁整理房间,把辅导书都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
“贺苳,”沈言忍不住叫他,“你别忙了,学校专业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贺苳回答得很快,“去A大,学机械工程。”
沈言愣愣地看着贺苳打开电脑,轻车熟路地点开一个链接,上面是A大新成立的一个智能仿生团队的介绍,沈言越看越觉得熟悉,“这是...”
“是R国的那个!”沈言想起了沈识雁带来的“OBET”的视频,“国内现在也有了吗?”
“对,A大就有这个实验室,”贺苳指指屏幕,“目前是国内顶尖的。”
沈言翻开A大的宣传册,发现“机械工程”那一页被折了起来,旁边还有贺苳写下的记录。他隐约记起前两天他们一起去见A大的老师时,贺苳问了好几个问题,只是当时他在跟另一位老师交谈没有注意听。
他本以为贺苳是因为是否要学建筑而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毕竟A大的建筑系全国第一,也是贺苳父亲贺常明当年的梦想。没想到贺苳已经想好了,说不学就不学。他看着屏幕里身着白大褂的学生捧着一个机械手臂的照片,贺苳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不用明说他也明白,“贺苳,你...”他眨眨眼,“你不用这样的,去做你想做的事...”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贺苳收拾完房间,拉过椅子在沈言身边坐下,摸摸沈言的脑袋,“智能机械与生物结合,这一定是未来科技发展的方向。我爸说过,知识是要为人类服务的,我们所努力的一切目标,都是为了今后能有更好的生活。”
“何况这件事还关系到你,”贺苳看见沈言眼角的光,擡手用指腹轻轻按去那滴晶莹,柔声问,“你没去R国,心里是不是有遗憾?”
“没有,”沈言回答得不假思索,擡手握住贺苳,“我一点也不想去,不仅是因为我爸,而且我也不想再去重新适应一个环境了,更不想跟你分开。”
“不去就不去,也不是非要去R国才能办到,”贺苳点头,“不过,复健的事情不能放弃,这就是我今后努力的方向了。”
“那我以后复健你都会陪着我吗?”
“当然会,不仅陪着你,还要监督你。”
“那复健累了可以亲亲吗?”
“唔,”贺苳作沉思状,见沈言有些着急的样子,忍着笑意说,“现在就可以...”
两天后,贺苳和沈言提交了志愿。贺苳选定A大机械工程,沈言则选了B大金融。两人居然没选同一所大学,这让沈榭啧啧称奇,“我以为你们俩会选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的,这样才能天天在一块啊。”
“没有,”沈言摆摆手,“我们讨论过了,A大B大都很好,贺苳选了A大,那我就选B大,两所学校各有优势,反正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互相蹭课,相当于把两所学校都体验过了。”
沈榭撇嘴,没想到连这事都能被弟弟秀恩爱。不过无论A大B大他都没上过,对于过段时间要送弟弟去上学这件事,他还是充满了期待。见沈言收拾东西要出门,他问,“这么早就开始了?”
“对,今天第一次课,”沈言把书包挂在轮椅扶手上,马不停蹄地出了门,准备当他的“小沈老师”。因为在前天确定好志愿后,贺苳告诉沈言,他准备去当家教了。
“为什么?”沈言好奇,“我还想跟你出去玩呢,你...”他想问贺苳是不是缺钱,毕竟他爸爸还没出来,他妈妈不知道能不能负担得起贺苳的学费,他想说自己家可以帮他,但又害怕伤到贺苳的自尊心,犹豫着不敢开口。
贺苳猜到他想问什么,摇摇头说,“放心,学费没有问题,我去做家教一方面是因为暑假没什么事干,另一方面是也的确是需要钱。”
“要钱干什么?”沈言说,“我有很多零花钱,可以...”
“你说干什么?”贺苳捏捏沈言的脸,把他的嘴角提起又放下,把他的脸揉来揉去,“你还想一直住宿舍吗?你知道B市的房租多少钱一个月吗?”
“房租?”沈言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前几天见到B大老师的时候,对方明确提出可以为沈言提供一间位于一楼的双人间宿舍,两张单人床,独立卫浴,不用和其他同学一起挤上下铺,甚至宿舍的布局和设施也能够为沈言方便做些改变和调整,住宿的问题不用担心。两人还查过A大B大的距离,都在一个区,并不算远。沈言放下心来,不过毕竟不在一所学校,他还抱怨了两句以后不能经常见贺苳了。
“那,我们要同居呀,”沈言脸红红的,“可以吗?房租的事情我可以...”
“不算同居,你平时还是住宿舍,上课方便些,”贺苳显然已经想好了,“周末或节假日,咱们可以去租的房里住,毕竟B市距离南城那么远,不可能节假日就回家。另外就算榭哥芳姨还有我妈来看咱们,也可以有个地方落脚。不过租房这事属于额外花销,总不能都让家里出,你觉得呢?”
“可以可以!”沈言没想到贺苳已经规划得这么好了,想到以后假期能和贺苳在一起,是呆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旁人打扰完全属于他们的空间,他想想就激动。不过他对B市的租房价格一无所知,说着就在手机里查了起来,一查让他惊掉了下巴,“这么贵!”
B市寸土寸金,更不用说是处于顶级学区的B大附近,沈言看着租金价格,总算明白为什么贺苳收拾房间却也没有把辅导书送人或者卖掉了,他一定早就想好了。想到贺苳为了他们的未来在认真规划着,努力着,他心里热热的,立马举手道,“我也去!”
两位高分学生出马,高考分数一亮自然极其抢手,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学生。他们制定了补课计划,每周上三到四次,其他时间就是在家里或图书馆规划下一次课程的安排,互相讨论上课进度,忙得不亦乐乎,期间还见缝插针地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七月下旬,沈言生日,正式进入“成年人”行列,和贺苳“正式”谈起了恋爱,几乎每天都呆在一起。沈言对生活十分满意,正当这时,他得知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吴骏业瞒着所有人,没有填写高考普通一批志愿。
那天下午,他从学生家里出来,刚上车,吴骏业妈妈给他打来了电话,“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言,你在哪?”
“阿姨,我在车上,”吴骏业的妈妈是沈言舅妈的妹妹,他平时见的次数不太多,听出她的声音不对,“怎么了?”
“骏业他,他...”吴骏业妈妈声音颤抖,缓了缓才接着道,“他没填志愿,骗我们说他填了,我和他爸爸当时都确认过了,”她语无伦次道,“结果昨天我们看快出录取结果了,想着托朋友问问,结果人家告诉我们,根本没有查到他的信息,他在结束填报的前几分钟,把志愿全都删掉了...”
“什么?”沈言惊讶道,他确认了一遍日期,现在距离志愿填报结束已经过了几周,错过志愿填报时间就意味着不会被任何一所大学录取,他今年开学就没有学校上...他从没想过有人会故意删掉自己的志愿,拧着眉问,“为什么?”
“他说他想复读,”吴骏业妈妈伤心道,“小言,我就想不明白了,他的成绩明明还行,我跟他爸帮他选的几个学校都很好,他为什么一定要复读?”
听到“复读”两个字,沈言心里“咯噔”一声。他按下心中的波涛,安慰吴骏业妈妈道,“阿姨,您别着急,我马上到。”
到了门口,是吴骏业开的门。屋里一片狼藉,显然因为复读的事情,他和父母起了一番争执。吴骏业父母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向大度开明的吴爸爸铁青着脸,他妈妈则暗自垂泪。沈言跟着吴骏业进了房间,关上门,他问道,“老吴,你...”他顿了顿,“复读”这个词最近他听过好几次,就是在林淼的病房里,吴骏业当时对林淼说,如果没考好,他就去复读。
可是明明考得还可以,达到他平时的水平了,沈言也无实在理解,“老吴,为什么?你对分数不满意吗?”
“不满意。又不是不去上大学,我也不理解我爸妈反应怎么这么大,”吴骏业显得十分镇定,显然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反复地思考过了,“成绩是还可以,但是距离我想去的学校还有差距,很难理解吗?”
“你...”沈言欲言又止,但事到如今吴骏业已经下定决心,他也一定要问清楚,“你是不是想考外交学院?”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合理,吴骏业英语一般,甚至是所有科目里比较拖后腿的一项,而且他显然也对这一项不感兴趣,唯一想到的原因就是...
外交学院以前是林淼的目标。
“不是,”吴骏业摇摇头,“我是想过,但我真的不感兴趣。”
“那你想去哪?”沈言也想不明白了,他想不到什么学校会让吴骏业宁可复读也要去,吴骏业开口解答他的疑惑,“我想学去F大,学临床医学。”
“我查过了,F大临八,距离我现在还有二十分的差距,以我现在的成绩绝对去不了,”吴骏业说,“如果先上大学再退学重来,既浪费时间还得家长同意,所以只能复读了。我其实刚开始跟我爸妈提过这个想法,他们都不同意,觉得有个挺不错的大学上,学个计算机或者随便什么工科就行了。既然说不通,我就干脆顺着他们的意思先把志愿填了,之后再删就是了。”
“是因为...”沉默半晌,沈言低声问,吴骏业从来没有表达过学医的愿望,他选择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对,因为林淼,”吴骏业点头,“我看着林淼从活蹦乱跳健健康康一步步变成最后的样子,受够了只能看着他陪着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候,除了哭和喊什么都做不了,那个时候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吴骏业靠在电脑椅上,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直白又坚定,“我想做些什么,尽我的所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急性白血病患者,也有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目前的医疗手段无能为力,甚至对有些病症连见都没见过,”吴骏业说话的语气像变了个人似的,有着前所未有的笃定,“我想要做些什么,学医,治病,救人,再碰到这种场面时有通过努力改变一切的可能,这就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那天最后,是沈言帮着吴骏业安慰了他的父母。不过事已至此,父母再生气也不可能让志愿系统重新开放,只能要么复读要么出国,只是气于他竟然先斩后奏。最后,在吴骏业的再三保证下,他的父母终于同意他的想法,为考上F大临床医学再努力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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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分,填志愿,拿到录取结果,整个七月充满着喜悦和焦虑。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回归平静,一班也即将完成一场特殊的班级聚会,集体去看林淼。
大部分同学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有部分发挥失常的,这些天也渐渐释然了。大家来到墓园,挨个向林淼展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嗨,林淼,”吕薇薇录取B大物理系,向墓碑上林淼的照片展示,“你看,我考得很好哦。”
她说不了两句就哽咽了,用力擦擦眼睛,笑着说,“我之前说过想考B大嘛,我实现了。”
她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又是课代表,平时和林淼交集很多,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她想说之前和林淼聊过考大学的事,两人当时说都想去B市,还约好去对方的学校蹭饭;她想说她很感激林淼,高二有一阵情绪状态特别差,是林淼最早发现并且鼓励了她;她想说她很想很想林淼,能和他当同学真的是件很幸运的事情...张了张嘴,她什么也说不下去,看到林淼墓碑上黑白照片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悲伤和遗憾,伤心得无以复加,“林淼,我...”
赵凡站在她身后,轻轻把她拉了起来,“薇薇,别哭了,”他自己也满脸是泪,还倔强着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林淼都听到了,他都知道。”
最后一个和林淼说话的是沈言。他特意排在最后,因为他要说的话实在太多,怕耽误后面的同学。交代了自己的近况后,他又说了说和贺苳的事情,让林淼放心。说着说着他就忘了所处的环境,恍然间才意识到,此时是和一班同学一起来的,他说的话被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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