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钩(二)(1/2)
玉沉钩(二)
长安城,宝爵台。
“秋猎后的宫宴这一回要盛大的办,朕预备秋猎后大军开拔,夺回江水以南豪族把持的几郡县。”
陆朗想起什么,又接着说。
“周勃在襄城迄今无甚音讯,恐怕是已经被郅毋疾控制了起来。既已成‘人质’,这一回,我们要用好周勃这颗棋。”
太常缪通和光禄勋庾缗在宝爵台停训,缪通掌宗庙祭祀仪礼,庾缗掌宫禁守卫,自是要格外调停好。
庾缗深究其中关节,麻烦事自然是不少。
“臣等遵旨,只是与襄城彻底对立,襄城资源断供,尤其盐之一字稀缺,对大军长途跋涉恐怕不利。咱们是否要寻求西域的襄助?
他接着说,“······如今与南樾的关系虽然和缓,但若要跃过襄城和南樾国主会盟,恐怕不轻松。南樾一直私心希望襄城能在中间,充当缓冲,未必不会从旁对北霁不利。”
陆朗看了看在一旁沉默的缪通,心中便有对策。
“缪通,你那个风头正盛的侄女,能否将她那个襄城盐井里的东西,想办法秘密往北边送?事若秘成,你兄弟二人位列三公,再晋一爵,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情。”
“回陛下,并非臣不愿,只是昨日才从小女处听闻,韶娘半月前已至襄城,说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回去一趟。如今也同周侍郎一般,不曾来过半封书信,派去护卫的人,也都在城门外被遣返。”
缪通神情有些紧张,“······我们全家皆有些忧心其安危,就不该让其太过自由,现下若是两军交战,韶娘身份特殊,难免不成为对方的把柄。”
见陆朗眉头紧锁,心中自是不悦,裴尚近前将茶水换成了汤药,并低声嘱咐,“陛下别忘记太医说的,不可太过费思量。”
缪通和庾缗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皇帝身边新近正得宠的内侍是何模样。
一向忙碌起来便不分夙夜的陆朗,此时竟随手将细瓷碗拾起,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下首听训的二人从龙多年,最是熟悉陆朗脾性。此一番自然嗅得这内侍在陆朗心中的地位。
陆朗冥思半晌,只说,“既如此,寻陇西李氏,走西域通商之路,务必拿出我们上好的东西,和他们换食盐和良驹。”
说罢,他似是有些无奈,“······就让羡儿去督办李沫棠的西北军办妥此事罢。”
他这个捡来的“儿子”不知不觉间,竟让这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
只是那春日纸鸢线引出去多远,终究还是会回到自己手中。
除非······
“是,臣等即刻去办。”庾缗应声道,打断了陆朗思索。
陆朗又对缪通说,“你侄女的事情不必太过忧心,她于太仓贡税有功,若真到两军对峙于城下那天,北霁的人会尽力保她。”
“臣谢陛下。”
裴尚替陆朗送了两位大人出去,自然不会忽略掉一路上缪通及庾缗对其打量,已多有戒心。若至群臣上疏弹劾那一日,一切便都来不及了。
裴尚回来时对陆朗说,“陛下,也是时候该去后宫看看了,长久不去,言官们又是一番口诛笔伐。”
陆朗方搁笔望远,“说来也是好久没去了。去让车骑侍郎预备轿辇罢。”
“是。”
*
“陛下近来朝政繁忙,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葳蕤夫人对陆朗竟是格外殷勤。
只是旁人不提,实则她自己也已经半月想不起去宝爵台探陆朗。
陆朗冷淡回应,“朕无大碍,国事要紧。秋猎后的宫宴尤其重要,你督促尚仪局把此事办好,需办得别开生面,给中朝内外,四野将士们鼓舞士气。”
“嫔妾知道了。”
葳蕤夫人趁陆朗去盥手更衣,与裴尚终于四目而对,暗流涌动。
“裴内侍,服侍在陛下身边,日常要多多留心着,切莫大意。”芸娘有些玩味的看了看正襟而立,低眉顺眼的裴尚。
她轻吹了吹茶盏里的浮沫,并未即刻饮下,“做事情,要看眼色,讲究时机,不应太过冲动。至于看准了便做就是,也不能太过优柔寡断。”
“这段日子在内廷,本宫对你倒是颇有些了解t。你是个妥帖的,自然不必本宫在这说太多,处事低调些,对大家都有好处。”
“娘娘教训的是,奴才会谨记于心。”裴尚怎会听不出来是敲打,最好做事了无痕迹,才能不给别人添麻烦。
“这就好,若不是陛下爱重你,本宫见你聪明,也是想放在身边的。”
裴尚能进宫,便是用虫谷的手段和芸娘搭上了线。
她又假托长安城中稳妥的贵戚之手,将人送到中涓令府上,便是知晓中涓媚上的心思和手段,必定会把这么一个玲珑剔透又熟谙人心的,擡举到御前。
她与裴尚所愿,本就殊途同归。
更何况,若能把陆朗的命亲自交到陆羡手上,不论从前他多么厌恶,今后也不得不多看自己一眼。
无论如何,自己也会是坐稳内廷的太后,陆羡必会给她这个薄面。
至于裴尚如何解决陆朗,便是他的事情了。
她也只能从旁悄无声息的推波助澜一二,毕竟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给了旁人把柄。
芸娘见裴尚周旋于陆朗身边游刃有余,便也放心了大半。
只等他得手,自己再将这天下亲自送到陆羡手中。
这千钧分量,难道还不够证明自己的一颗心吗?到那时,缪氏的女儿又能拿什么和自己争。
*
裴尚被迫与陆朗同卧起,内廷有些风言风语甚嚣尘上。
陆朗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拔了几个小黄门的舌头。
裴尚服侍得格外用心,白日里换着花样帮陆朗放松心情,奏乐舞蹈日日不见重样,又擅自敦促内廷的乐令,排了好几出漠北的民歌。
陆朗自是受用。
他因被中原士族虎视眈眈,已然好久未在近处听得北地曲调。
裴尚在宝爵台的露台上替他制了一座毡帐,席坐于其间,便能恰好瞧见楼阁之下乐台上的表演。
陆朗体谅其用心,屏退了内侍,只留裴尚在一旁服侍。
迟暮的君王,已经很久没有听闻旷野间传来的曲调。
中原乐班不通北地歌谣,自然也只能是对着乐谱仿出个皮毛,甚至好几处还有些别扭生涩。但陆朗情到深处,早已忘了那些琐碎。
他坐于摆满酪浆牦牛的食案前,擡手让裴尚至近前,“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吗?”
“正是。”
裴尚顿了一顿,佯作有些拘谨地凑近到陆朗耳边说,“奴才害怕那些言官又要生事,只敢把这毡帐搭在宝爵台的角落。这些吃食,奴才也只说是自己有用,并未跟尚食局说是呈献给陛下你的。”
“你很大胆,朕本应罚你。但你又很周全,简直将朕的这颗心都全然看了去。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陆朗觑得毡帐幕帘遮挡,不顾外间是否能窥得,便把裴尚拽引自自己身前。陆朗本就是北境胡族,身型魁梧又高大,矜瘦弱质的裴尚全然是任其摆布。
推搡间,裴尚的笼冠都掉在了一畔,只露出个束得干干净净的小髻,衬得脖颈修长。。
“陛下······奴才害怕······”。
“朕看你才不怕,桩桩件件,大胆又逾矩,算准了朕不舍惩治你。”陆朗罕见有些少年儿郎的姿态,拎了拎裴尚小巧高耸的鼻峰。
“奴才想要的,可否迟些再告诉陛下,容奴才仔细想想。”
陆朗瞧着他一贯惨白的一张脸,终于有些人气,思绪一时有些凌乱,“那便给你时间,好好想想吧。”
陆朗有些不舍的让他起身,又刻意嘱他认真想。
“奴才省得。”
*
晚间,旁人皆以为正卧在榻上的陆朗已睡熟,实则他是假寐只等着裴尚来服侍。
裴尚早摸清陆朗心思,便也做戏做足,几盏烛台一一吹灭,又故意留下了屏风边的一盏。
然后便眼神示意一众内侍均退出殿内,留陆朗休憩。
谁知陆朗先端不住,有些怒气的唤裴尚近前,其余内侍都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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