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言(正文完)（2/2）
阮漫璃见他这幅模样就来气，把凳子往舒苡言那边挪，和他拉开距离，不再理会他。
宋思远余光瞟她一眼，见她小脸气得煞白，耳朵却泛着不正常的红，内心暗笑她幼稚。
午饭过后，大多数人都散场回家了，几个平日里关系好的老同学和校友便一同去了方嘉诚家里，大家一起打打牌聊聊天。
舒苡言刚办完离职手续，正处在缓冲期，每天都很清闲，便也跟着去了。
临近晚饭的时候，方嘉诚忽然神秘兮兮地叫住她：“苡言妹妹，你跟我来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方嘉诚从储物室里翻出一本相册，找到九年前他们在禄丰山夜爬、看日出时拍的照片，将其中一张照片抽出来拿给她看。
“苡言妹妹，这么多年过去，我想是时候把这张照片拿给你了。”
舒苡言疑惑着接过，目光下移，落在相片上，一时怔住，许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张合照，是她从未见过的合照。
那年在禄丰山顶，太阳越出云层普照云海山川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统一看向镜头，唯独韩箴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舒苡言清楚地看见，韩箴望向她，眉目明明那样温柔，眼中却是含着忧伤的。
似乎还有对倾慕之人的可望不可得。
她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照片，泪水顷刻间模糊了视线。
方嘉诚知道这段时间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所有事情，他都听宋思远说了。他觉得韩箴这么好这么老实的一个人，从小到大总是说的少做的多，这样的性子实在太吃亏。
他是真的很想帮他们一把，不忍看他们错过，所以才想着把这张珍藏多年的照片拿出来，把它归还给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以及那个站在身后，一直默默倾慕着她，却又始终难宣于口的男孩。
“那年韩箴拿着我的相机翻看照片，抢着把这张照片删掉了。我觉得有点可惜，后来又趁他不注意偷偷把照片恢复了。”方嘉诚笑着说，忽然有些感慨，“现在看来，我还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谁说偷偷喜欢一个人不会留下证据的？这不，证据就在我这里，一放就是这么多年。”
“韩箴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只是那会儿咱们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没法开口表达。他怕说出来会吓着你，被你讨厌，所以才会一拖再拖，过了许久才敢把他的心意告知与你。”
“你看，所以你们一直都是双向奔赴，没有谁爱谁更多。在这份感情里，你们明明就是势均力敌的。”
方嘉诚合上相册，终于了却一桩心事。
“这本相册空缺了一页，但你们之间总算是圆满了，挺好的。”
他弯下腰，看着跌坐在地毯上泣不成声的女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苡言妹妹，那我先出去了，你一个人在里面待一会儿，整理好心情再下楼吃饭。”
舒苡言擡手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道：“嘉诚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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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南茵步入春季，气温回升，天气开始泛暖。
周末，舒苡言收到韩箴的微信，问她想不想去看电影。她没有犹豫，欣然答应下来。
舒苡言早早出了门，懒得开车，坐地铁去了附近的商场，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
她坐在商场外的长椅上，百无聊赖玩着手机，忽然收到管陶发来的信息，还附了一个网址：【这是‘心之所向’乐团的招聘信息，你可以看一看。如果你愿意尝试，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读完信息，舒苡言笑了笑，欣然答应下来：【好的，谢谢管姨。】
她现在比较佛系，但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她都愿意试一试，权当学习学习，为自己积攒经验了。
回完信息，韩箴卡着点出现在她眼前，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一年后，同样在商场外的座椅旁，他递给她一杯咖啡，随后俯身拥抱她，在她耳边问道：“你不是说这个月要去冰岛旅游？票都订好了吗？”
舒苡言仰起脑袋看他，手臂自然环在他腰间，懒洋洋说道：“都订好了，下周三出发。”
韩箴沉默一阵，闷闷开口：“我可以休假，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好。”
到了出发的那天，韩箴开车送她去机场。他一如既往的细心，陪着她办理了行李托运，又帮她去自助兑币机兑换了克朗币。
两人一路轻松聊着天，如往常一样和谐。直到登机前，他们彼此拥抱，韩箴抱了她许久才肯松手。
分开时，舒苡言看见他眼圈红了。
她嘲笑他：“你丢不丢人啊，我只是出去旅个游，又不是不回来了。”
韩箴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着复杂的情绪，不放心地与她交代：“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注意安全，每天给我发定位，要记得回我消息。”
“我知道啦，你都说了好多遍了。”瞥见他眼中的担忧，舒苡言擡手揉了揉他的脸颊，纤细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戒指在我手上呢，不会弄丢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会再轻易放下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已成为彼此身体里的一部分。除了死亡，大概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再次分开了。
舒苡言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想短暂离开这里，出去走一走。哪怕只是一个月，半个月，或是一周，都行。
待她回来，整理好心情，一切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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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舒苡言离开的第六天，韩箴忽然觉得内心很空很空。没有任何来由，忽然很想她。
他回了趟澜月小区，从储物室里翻出一台十几年前的旧手机，鬼使神差地充上了电。
他打开手机相册，找到一张照片，拍摄时间显示在2013年9月。
那年她在少年宫演出，他们一行人坐在台下观看表演。韩箴低着头，假意看手机，却将镜头对准她，偷偷拍下了这一幕。
手指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手机屏幕，韩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忽然崩溃落泪。
那不是他第一次看她演出。
在这之前，还曾有过几次。
可她从来都不知道。
但这一次，他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她。
他想让她知道。
听见楼上的动静，喻卿敲门进来，看见韩t箴蹲在地上崩溃流泪，她蹲下身，掌心抚在他后背：“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手机落在地上，他捂着脸，泣不成声：“妈，我很想她，我想去找她了。”
喻卿捡起地上的手机，看见那张画质模糊照片，终于明白了他痛哭流涕的缘由。
“去吧，妈妈支持你。”
“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
在冰岛跟团游的第八天，舒苡言正跟着旅行团出海航行，忽然收到了阮漫璃发来的微信消息，是一张手拉着手、十指紧扣的照片。
她先是怔住，随后立马反应过来，直接给阮漫璃打了通越洋电话：“这是什么意思？你和我哥和好了？”
“嗯……算是吧。”阮漫璃忽然扭捏起来，犹豫着回答。
随后电话那头传来宋思远要死不活的声音：“什么叫‘算是吧’？你能不能肯定一点？”
阮漫璃没理他，继续和舒苡言说话：“苡言，祝你一路顺利，玩得开心。”
顿了顿，她放轻了嗓音，继续说道：“要记得，爱自己。”
听见这句话，舒苡言忽然就红了眼眶。
用力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一旁的导游忽然低声提示，让船上的所有人安静下来。
她正蒙圈着，忽然看见鲸鱼硕大的身躯从船下驶过，听着那空灵悠长的鸣叫声，她忽然就哭了。
什么深海恐惧症，巨物恐惧症，出行前她所担忧的一切，在这一刻已经不复存在了，只余下深深的震撼与感动。
晚上回到酒店，她换了身衣服，去到草地上和旅行团里的同伴们一起生火烤肉。手机在这一时刻振动起来，她拿起来看了眼，是她的粘人精男朋友定时定点打来了电话。
她用脸颊抵着手机，轻轻“喂”了声。
紧接着就听见韩箴问她：“这几天玩得怎么样？想看的风景都看到了吗？”
“嗯。”她一时心情大好，起身来到湖边，一样一样讲给他听：
“我看见了鲸鱼，看见了极光，看见了漫天星河。”
“极光很美，是我这一生看过的最好的光景。
“韩箴，我真的好开心，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听她笑声愉悦，韩箴也跟着笑了，“看来这趟旅行的确让舒小姐身心愉悦。”
而后嗓音低沉下来，略带了些紧张和期待：“那你介不介意，在这趟愉快的路途中，再捎上一位同伴？”
“嗯？什么同伴？”舒苡言懵然发问，忽然听见一旁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无意间回了头，却在看见他的一瞬，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下，砸在手机屏幕上。
韩箴放下手机，隔着一段距离，眸中闪现出一丝激动和感慨，却又敛住了神色。
过了许久，舒苡言终于笑着向他招手，月光下，她的笑容明媚动人。
恍惚间，韩箴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她。
过去的画面，一帧又一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穿过这些年漫长的岁月，穿越几千公里的国度，穿过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长河，穿过那年夏天人潮涌动的校园，穿过操场上汹涌的人群……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身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女孩身上。
那女孩迟顿地转过身，怔然看向他，眉眼清秀，神情淡然。
他冲她笑了笑，温和从容，眉目如初。
一如那年夏天，阳光下，操场上，那个身着校服，干净温暖的少年。
（正文完）